树林很密，能见度很低，偶尔挤进来的点点月光并不足以照亮脚下的路。归晨紧跟在方古遥身后，一路跟得磕磕绊绊。林枝和石头好像专欺负她似的，故意伸到她脚下。在林子里弯弯绕绕地不知走了多远，除了一次烟花炸裂声响吸引了他们的注意力和中间两、三次方古遥主动停下听周边的动静外，他们再没有休息过。
如果可以唤出百多语就好了，归晨想。百多语不仅有计步功能，还能直接测距。
他们应该走了很远，因为他们走的很快。方古遥很熟悉路，在每一个岔道口的选择上他都不曾犹豫，他也很适应这样黑暗的环境，仿佛有着动物的夜视眼。
归晨的腿越来越沉重了，她在用意志勉强you着自己疏于锻炼的身体。虽然平时学防身术时有得到一些锻炼，但从那些锻炼中得到的肌肉明显不足以支撑像今晚这样的夜行。
这已经是第五次想要请求古遥放慢脚步了吧。
可是不行。
再坚持一下再说。她安抚内心中想要倒下的那个自己。
他的脚步反而加快了。
正当她终于要说出“能不能稍微停一下”时，他欢快地跃上前方的小山坡，高兴地回头对她说：“是萃溪！我们到了，可以休息了。”
听到“可以休息”四个字，归晨一下有了力气，她三步两步跳上山坡站在他身旁，他指着前方兴奋地说：“你看，这就是萃溪！”
山坡前是一个宽阔的河滩，清浅的河水泛着点点银光缓缓流动，河滩上的卵石和白沙同样蒙着一层白光，孱孱的河流唱着舒缓的歌谣，隐藏在不知何处的蛙和虫们打着强烈的节拍伴唱，既热闹又安详。
方古遥率先走下山坡进入美景之中，踩得脚下的沙石发出好听的咯咯声。
归晨随后紧跟上去。
“今晚就在这休息吧。”方古遥说，他选好了一块干净、柔软的地方，把背包放在白沙上，然后从包里捡出他的两件外衣铺地了地上，“你先坐，我去拾点树枝生火。”
“生火？你不怕……”归晨指了指身后，意思是火光会引来那些他们一路刻意避开的人。
方古遥轻松一笑：“到了这里的话，就没事了。”说着，他原路返回刚才的林子里，在她视线可及的地方寻了些干燥的树枝和枯草抱回来。他走的飞快，仿佛之前不曾走了那遥远的不知几十里路。
归晨蹲在一旁看他熟练地生起火。
“真厉害。”她感叹道，是她的话，怕是这一个打火机的油都烧没了都生不起这堆火。
“熟能生巧。”方古遥谦虚地说。
归晨不由得看着他被火光照亮的脸庞。棱角中带着柔和，嘴边似乎总是挂着一抹笑，显得很亲和，可是亲和间又带着一点疏离感，让人想亲近却不能亲近，只能远远地欣赏。
清冷的夜晚因为这火而温暖起来。他从包里取出两条毛巾到河里浸了水再拿回来拧干了递给她。
“条件不允许，只能将就擦擦了。”他抱歉地说。
归晨接过毛巾，擦了脸和手，人立刻清爽起来了。方古遥拿过毛巾去河边洗干净了，晾在一块干净的石头上。
她是万万不曾想到，他做这些会做的这么自然，这么熟练。也许夏可在的话，也会是一样的吧，她不禁想到。真奇怪，明明看起来应该是养尊处优的人。
“我脸上哪里脏了没擦干净吗？”方古遥察觉到了她的目光。
“没有，很干净。”归晨不好意思地移开了视线。说起来，她从没直盯着他看这么久，他们相处的大部分时间里，她不是在看着书或图纸，就是在看着指着书或图纸的他的手。
虽然很想知道她刚才灼灼的目光的含义，但他没有再问，只笑了一笑，就忙碌地堆高柴堆，火苗很快蔓延开来。
望着红红的火光，归晨自语似地说：“你真厉害啊。”
“厉害吗？”他听见了，转头看她，脸上是抑制不住的喜悦，像是要掩饰住这措不及防的撞击似的，他转身低下头去翻了许多的包，好不容易才掏出一个大保湿瓶和一小包茶叶。他拧开瓶盖作为杯，往里倒了一小撮茶，然后倒入了热水。他仔细地摇晃着瓶盖，观察着，不满意地摇摇头，把瓶盖递给她。
“不是很好，将就着喝吧。”
归晨接过“茶杯”，正准备喝，方古遥却说：“等一等吧，太烫了。”
她喝不了太烫的东西。
“泡茶不就是要烫的水吗？”
“不合适，没有烫杯，而且水温也没到能泡出好茶的温度。”
归晨一笑：“我知道，泡茶的水温要在7、80度之间，茶水比例1比50，先烫茶具，减小温差。”
方古遥乐了：“有好好看了那本《茶事》啊。”
她自豪地咧嘴一笑：“当然。”
“那你知道睡前喝茶的话，应该喝绿茶而不是红茶？”
她像个迫不及待在老师面前展示自己知识的孩子：“是不是因为红茶在制作过程中被氧化以至于含有的单宁和多酚会减少，导致咖啡因增多？”
方古遥露出惊讶的神色：“确实，红茶更让人兴奋从而难以入睡。”
他不知道她说的单宁、多酚和咖啡因的原理。
“你真是……令人惊讶。”他说。
归晨沉浸在骄傲中，没有百多语她一样可以成为令人惊叹的人。正当她还想进一步表现一下时，天边划过一颗流星。
方古遥望着长长的慧尾憾道：“该许愿的。”
“来不及了。”
他一笑，意味深长地说：“也许又有一句神灵降临世间。”
归晨接着他的话说：“不知会是文曲星还是武曲星。”
方古遥眼睛一亮：“哦，这么说是真的吗？”
“真的什么？”
“是神仙降临。”
“啊，是传说啦。”归晨摆手，当她到方古遥的认真的表情时，突然意识到他对她的话是当作宇宙定律来接受时，急忙否认，“当然不是真实，那都是古人不懂宇宙的真面目才这么猜测的，哪里有神仙嘛，都是陨石进入大气层因为摩擦而产生的……”
方古遥罕见地摇头。
“有神仙啊。”
他如此确定，难道真有？她不禁问道：“哪里有？”
他直直地看着她笃定地说：“这里——你就是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