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雪依然在下,只见天地之间白茫茫的一片,雪花纷纷扬扬的从天上飘落下来,那雪花洁白如玉,犹如月宫桂树上落下的玉叶,雪花像美丽的玉色蝴蝶,似舞如醉;像吹落的蒲公英;似飘如飞;像天使赏赠的小白花儿;忽散忽聚,飘飘悠悠,轻轻盈盈,一会儿落在屋檐下,一会落在树枝上。大雪纷纷扬扬落下,那一片雪花在空中舞动着各种姿势,或飞翔,或盘旋,或直直地快速坠落,铺落在地上。
美丽至极。
颜逝微微抬眸,没有丝毫焦距的浅灰色的眸子对上这漫天飞舞的雪花,长长的睫毛轻轻地颤了颤,像极了受了惊的蝴蝶,一闪一闪的。
这场雪从始至终给她的感觉只有一个字——冷。大地一片银白,一片洁净,而雪花仍如柳絮,如棉花,如鹅毛从天空飘飘洒洒。
轻轻地落在她的手上,颜逝不经想起往前看初下雪时,往往雪片并不大,也不太密,如柳絮随风轻飘,随着风越吹越猛,雪越下越密,雪花也越来越大,像织成了一面白网,丈把远就什么也看不见了。
大概能一直陪着她的,可能只有这一辈子的药和这一身的病了吧。她想着。
阳光怡然,撒在园子里雪上,熠熠生辉。
颜逝将脑袋轻倚在窗台上,望着这窗外的美若天间的景色。只是见她两颊清瘦,双眸浅灰,肤色比这窗外的雪还偏冷上几分,却不使她的容颜有丝毫逊色,抬手间依旧矜贵清隽。
寒风从窗外刮进来,迎面吹到颜逝的身上上,感到喉咙一阵泛痒,以拳抵口,以减轻自己越来越重的咳嗽声。感到嘴角边溢出些血迹,落痕拿出帕子轻拭唇角,雪白的帕子只余下一抹刺眼的火红。
“大人,该喝药了。”
白璞将刚刚端着熬好的药进来,抬眸就见颜逝拿捏在手里边的帕子,吓的直接将手上的药扔了,“啪”的一声,汤药应声而碎。却也不顾滚烫水溅了自己一身,连忙找来厚实的披肩给颜逝披上,白璞才责备道:“大人,您怎么能坐在这里?要又受了风寒怎么办?您的寒毒又没好……”
“无碍。”颜逝拢了拢身上的披肩,闻到了一丝熟悉的淡寒梅香,轻声道,“本就这样了,还能好利索?”
“大人……”白璞望着一脸无所谓的颜逝,微微红了眼眶,咬了咬牙,心疼地说道,“可您也不能这么糟蹋自己的身体啊……”
看着还是望着窗外无动于衷的颜逝,显然是没有将她的话听进去,储存在眼底许久的泪水终是憋了回去,随意收拾了一下地上已经碎的七零八落的汤药,默默道:“这汤药翻了,奴婢再去熬一碗。”
直到白璞走出房间老远了,颜逝才猛的用手帕捂住嘴巴,剧烈咳嗽起来,心脏随着咳嗽声一抽一抽的吃痛起来。没有焦距的浅灰色的瞳孔缩了缩,鲜血漫出了手帕,落在了偏冷白的手背上,宛如滴落在了一块品相极佳的冷玉上,触目惊心。
恍惚间,颜逝忽然想起昔日的仇人咬牙切齿对她说的一句话:“颜逝,像你这样的人,这辈子注定孤独终老!”
她是怎么说的?
“哦,”她嗤笑,对上那双似要撕了她的眼睛,淡淡道,“当你从决定对颜家下手的时候,就没有想过自己也有一天也会落在我的手上?况且,我还有一个随时都可以夺走我的命的毒,注定不长命。不过,你们还没死,我怎么敢死?”
她至今都还记得那人望着她的眸子里充满了恨意:“颜逝,你不要得意的太早了,毕竟我还没有一个狠毒到对可以自己下毒的母亲!”
也不知道是哪一个字触怒了她,结果就是因为他的一句话,一怒之下杀了那人全家,现在想想,当时还是太过于年轻,不然也是立了大功一件。
寒意慢慢的从骨髓里蔓延出来,屋子里是温热的,掩住咳血的帕子,此时却已经附上了一层薄霜。榻上是暖的,拿着帕子的手却是冰凉的,她慢慢的将手放下。
想来这春天,她注定等不来了。
她歪着头想着,心里竟显得苍凉。其实细算下来,她今年不过才堪堪二十五岁,还未过中立之年,却已华发满头,身中剧毒,眼染寒霜,不能视物,这世间的人再惨估计也惨不过她了吧……
她的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笑容。
慢慢的闭上了眼睛,困意来袭,渐渐的夺去了她的五感,真的,此生了无牵挂……
还真的被那人说对了,她,注定孤独一生。
这是她最后的残存的意识。
窗外的事,景,都与她无关了。
安平年十年盛世,权倾朝野的逝左相,病逝。
九州哭丧,全臣辍朝二十有余。当今皇帝下令以皇帝之礼重葬落痕,黄金无数,珠宝万箱,奴役无数,地下宫殿甚至比当今圣上的皇宫还大上几分。
却无任何使臣弹刻。
因为当今的盛世,乃是她一手造成。如若她想,这九州只怕是她囊中之物。
暴君执政的时候,她只不过才得十五岁,正是少女的豆蔻年华,便起兵毁了这暴君的江山,亲手推翻了暴君统治后,重立新帝;血染山河的时候,年仅二十的她稳固政局,千里之外,只遥遥万里一封军书,剿灭凶奴,收复九州;水旱之灾的时候,她开放粮仓,救济百姓;功成名就的时候,她只得二十五岁,却无染指朝廷心思,当即上书言事,退位。
所谓功高盖主,不过如此吧,甚至可以将当今的皇帝拉下位,一人坐拥天下,无人异议。
偏偏她退隐江山,随手就将江山送人。
只是因为她不想要,也不想当。
此后十几年间,坊间对颜逝只余下一句:当年名动九洲的落痕,创了盛世,一生淡泊名利,奈何天妒红颜,红颜薄命,年仅二十五,便病逝。
真是可惜。这个天下少了像颜逝一样的旷世奇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