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文离还是头一次因为一件事而感到不忿,他在慕倾的院门口来回踱步,却没有进去的架势,直到白枭探出头来,对着他疑惑道:
“原来是你来了呵,怪不得肥啾这么不安分,你怎么回事?为什么不进来?”
宇文离看着白枭也不说话,白枭更疑惑了,这人,到底是咋了?
“你师父在做什么?”半晌,宇文离憋出了这么一句。
“他在练剑……哎,你到底是怎么了呀?”
还没等白枭说完,宇文离就气势汹汹地快步走进了院子,惊飞了蹲坐在门口树上的肥啾。白枭跟在他后面小跑着,她还是第一次看到宇文离这么不对劲,像是在生气,但是又不像一般人那样让人生畏,如果硬要形容,倒是像个孩子在闹脾气。
白枭说的没错,慕倾确实是在练剑,一整套动作犹如行云流水,煞是好看。剑气中隐藏了杀气,但仔细一看还是能感受到一股若隐若现的压迫感。宇文离此时没有心思琢磨慕倾的剑法,而是停下脚步皱着眉头,思忖着对方何时才能结束。他想找个人说说事儿,想来想去,也就只有慕倾这个与此事有关联的局外人能给他提点建议了,于是才冒冒失失地跑了过来,但是又因为在生气,脑子很乱,所以一开始并没有马上进来。
正这么想着,突然感到一股剑气直冲面门,宇文离一惊,下意识后仰一躲,慕倾的长剑就这么直通通地刺了过来,虽然不犀利,但是却毫无犹豫。宇文离没想到慕倾会突然发难,虽然知道自己肯定躲得过,慕倾也会掌握分寸,但是他现在心情不佳,自然对这种没来由的攻势,更加烦躁。
慕倾看宇文离躲过了这一招,便退了回去,轻飘飘地收了剑势,淡淡地看着对方。宇文离正值心烦,也顾不得别的了,伸手抓住武器架子上的一把长戟,摆好架势就挥了过去。两个人就这么打了起来,一招一式,你来我往,十分激烈,白枭给自己倒了杯茶,坐下看了起来。宇文离的功夫很俊,再加上在军中历练过,力道很强,相比之下,慕倾就显得有些轻柔了,但是白枭并不担心,慕倾的柔可以化解对方的力道,两个人一刚一柔,各具特色,不知不觉让她看入迷了起来。
打了一会儿,两个人都趁着空档收了势,宇文离经过这么一遭,心情也舒畅了些,只见他把长戟扔回架子,喊了句“痛快”,便席地而坐,休息起来。风铃不知道从什么地方飞了出来,蹲到了他的肩上,并且张开翅膀拍了一下他的后脑勺,宇文离也没计较,反倒是回手摸了它一下,搞得风铃有些茫然,瞅瞅他又瞅了瞅慕倾,没错,这人今天确实不太正常。
“出了什么事么?”慕倾也坐下来休息,看了一眼宇文离,问道。
宇文离叹了口气,挠挠头说道:“你看出来了?”
“你心里有气,说说看。”慕倾让白枭递给他一盏茶,也不催促,宇文离这个样子一看就是心里有事来找他商量,催得急反而不好述说。
宇文离确实有事,而且这事弄得他毫无头绪,之前印信盗用一案,涉事者中途自戕,牢头怀疑他跟此事有关。本来宇文离觉得自家叔父不会怀疑他,宇文怀也确实没有表示出不信任,但是今日宇文怀突然跟他说,让他暂时退出殷龙璧一案,理由是好堵住那些好事者的嘴。宇文离不明白明明自己什么都没做,为何就要接受这样的安排,宇文怀解释说现在是非常时期,一些不必要的事端还是从根本上遏制比较好,这样也能证明他与殷龙璧被盗无关。宇文离也知道自家叔父在这个案子上背负了很多压力,而他身为宇文家的一员,一举一动出现纰漏就极容易让别人抓住把柄,以此威胁到宇文家。经此一遭,宇文离更加确定,西陈的朝廷远没有表面上看起来这么平静。
这件事在慕倾看来疑点很多,他不慌不忙地说出了自己的看法:第一,牢头人微言轻,说的只是怀疑,并无道理,然而宇文怀却因此让宇文离退出殷龙璧一案,其理由并不充分;第二,宇文离说替换他的人选是宇文怀的弟子,禁城军统领崔槐,并且让崔槐去调动羽林军而不是禁城军,这一点也很难以让人接受,头一个质疑的人就是羽林军统领许飞,虽说禁城军人数稀少,最好不要动用,但是羽林军直属皇家,哪怕如今丞相全权代表国君处理政事,羽林军让禁城军统领调动也不符合规矩。宇文怀是丞相,这一点不可能不去考虑,这只能说明,宇文怀确实受到各方面的压力不得不撤下宇文离,但是究竟为何会有针对宇文离施压的情况出现,慕倾不明白。朝廷的这些个弯弯绕绕,慕倾不想去思考,也不想去任由朝廷摆布,于是他淡淡地对宇文离说道:
“你们内部的这些个事情,我不想掺和,但是如果你退出,‘枭’也不会管这摊子事了。”
“啊?为什么?没有你们,这案子可查不下去呀。”
慕倾没有说话,白枭在一旁开口了,她可不想朝廷再换一个人跟他们合作,这些天好不容易稍微摸清楚了宇文离的为人,要是再换成什么崔槐,岂不是要重新了解了,还不够她累的呢,于是她说道:
“我们当初接的是你的委托,可不管你背后是什么势力什么人,你退出了,我们也没有继续查这个案子的必要了。”
在宇文离这边看来,他自己不过是个中间人,但是在慕倾他们的眼里,他才是这件案子的委托者,所以慕倾的反应宇文离可以理解。但是一旦“枭”退出这件案子,殷龙璧的调查势必会受到很大的影响,这样一来,崔槐那边也会怀疑宇文离是在针对他。本来嘛,别人可不了解“枭”,也不会费心去想“枭”为什么退出,第一时间肯定会怀疑是宇文离为了让自己能够继续调查这件案子,私下里跟“枭”达成了某种协议。
“慕首领呵,慕倾,拜托了,你们不能退出呵,别退出好不好。”宇文离有些着急,慕倾要是真的退出了,案子就不会了结,到时候吃亏的还是他们宇文家。
这还是宇文离第一次直呼慕倾的名字,看来是真的急了,慕倾有些好笑地看了看他,说道:“傻不傻。”
“啊?”宇文离还是不明白,一脸疑问。
“哎呀,宇文大人,你好好想一想,既然我们‘枭’这么重要,你就回去把师父的态度跟你家丞相大人说一下嘛,丞相大人不会不权衡利弊的。相比于针对你的谣言,案子了结才是最重要的不是,丞相大人会好好考虑的。”
一语惊醒梦中人,宇文离听罢,“唰”地一下站了起来,作势就要走。慕倾说得对,自己把道理这么一说,宇文怀肯定会继续让他查下去的,慕倾不愿意与除自己以外的人合作,也在情理之中,毕竟再换个人磨合,太费周折了。自己太笨了,怎么就没想到这一点,还好慕倾表了态,自己的争取也有了底气。
谁知他刚走了两步就突然想到了什么,又折了回来,问慕倾道:
“慕首领,还有件事不知道你知不知晓。”
慕倾抬头看着他,示意他问。
“三清派掌门莫问真人有个大徒弟,据说早年间下了山,你们可听说过?”
慕倾有意无意地晃着手里的茶盏,想了想道:“倒是有听说过三清派的大弟子,但是没有特别调查过此人,这几年江湖之上也没有听过这人的动向,想是隐居了罢。你为何突然要打听这个人?”
“之前许统领去监督皇陵新阵法的时候,莫问真人随口提了一下,说是如今江湖上能破解他阵法的人寥寥无几,别人他实在是不知,但是他的大弟子可能有这能耐。”
“哦?既是如此,那么大可以查一下他这位大弟子了。”慕倾挑了挑眉,无所谓道。
“怕是又得麻烦慕首领了。”宇文离郑重其事地道了声“辛苦”,慕倾却不是很在意。
“我这就回去跟叔父谈一谈,让他收回成命。”宇文离坚定地点了点头,就风风火火地离开了。风铃蹲在他的肩上眯着眼没有动,慕倾也没有叫它,随他们去了。
“师父,您说这宇文丞相怎么突然不让宇文大人调查殷龙璧了?我感觉刚才说的理由,有点牵强呀。”白枭绞尽脑汁也不是很理解宇文怀对的做法,只得问慕倾道。
“呵,宇文怀的做法,看起来只是在担心宇文离,只是……我觉得,殷龙璧这件事远没有表面上这么简单。”慕倾淡定地说道。
“什么意思呀师父?”
“宇文离是宇文怀在朝中的有力臂膀,于情于理他都不会对宇文离不利,现在这个节骨眼上把宇文离调离这件案子,就说明这案子很危险。又或者……背后有隐情,你想想看,要是你是宇文怀,你会听信一个牢头的话反而去怀疑自己的侄子么?”
“那肯定是不能怀疑的,你看宇文大人那个性格,也不像是个会反过来威胁西陈安全的人。反倒是那个牢头,有点问题。”白枭思索道。
“牢头想撇开自己的责任,反过来咬宇文离一口也能理解,只是……我还是觉得这背后有什么地方不太对……究竟是什么地方不对呢……”慕倾微微皱眉,开始思考起来。
“那师父,我们需要派人去查查那个三清派大弟子吗?”
“……这件事过后再说,当初莫问真人的大弟子出走三清派,背后的事情肯定有些复杂。莫问真人在这个时候提起自己的弟子,看似无意,实则颇有深意。线索太杂反而对殷龙璧的事情不利,等到绿枭把黑市提供的线索查出来再做打算。”慕倾道,“不过让赤枭先去查一下那个闫老板罢,这个闫老板,怕是凶多吉少了。”
“要救么?”白枭随口问道。
“救?他向我们求救了么?”慕倾把玩着手里的茶盏,轻描淡写道。
“明白了。”白枭点点头,没再言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