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德海警惕的看着花木林，悉悉索索的声音越来越远，那个怪物应该已经知难而退了，握枪的手有些酸了，但他没有放下。
灾难电影经常会有这样的情节——狡猾的对手往往会蛰伏在一边等待再次袭击，他强迫自己不去回忆刚才的画面。
“你们可以过去查看伤员了。”他警戒的同时开始使用警用频道呼叫增援，“是的，我开了枪，情况比较危险……对，有一个大出血的伤员，让医院尽快过来。”
“天呐，是王小安。”
在包楚楚出声之前，李灵枫就已经看清楚了，她把他的脑袋从地上抬了起来，血太多了，她担心他会吸进去堵住已经微弱的鼻息。
“他会死吗？”包楚楚瘫坐在一边问，她看起来比王小安更苍白。
李灵枫摇头，她不想告诉包楚楚她真正的想法——他很难撑过去了。
她想让他活下来，但她做不到。
办公室没有任何急救物品，她以前一直觉得那只是她工作的地方，就没有让人配备，她和包楚楚对急救一无所知，现在这种情况已经超出了她们的能力范围。
一切都只能听天由命。
还好增援来得很快，博物馆的黄金地段体现了它真正的价值。
最先赶到的是周边闻声而来的警察，经彭德海的指挥他们包围了不二博物馆，在保安的协助下进行地毯式搜查。
然后是公安医院的急救团队，因为彭德海提前说明了情况，救护团队带来了大量的全血，紧急处理以后王小安被赤条条的抬进了救护车。
杨天宇回来的时候正好看到这一幕要求也去医院，李灵枫同意。公安医院提前做了准备，王小安一下救护车就被直接推进手术室，工作灯亮起以后，三个人坐在走廊的长椅上等待。
“小杨，你和王小安住一个宿舍是吗？”杨天宇一直都很拘谨，李灵枫只能自己打破沉默。
算起来王小安已经救过她两回了，她想弄懂这个人。
这一次她为他感到不值，再宝贵的文物也没有一条人命重要，她有这样的觉悟。
“是的李总，他就睡我下铺，我跟他是好哥们儿。”
“你觉得他是怎样的一个人？”
“一个生错时代的人吧？”
“怎么说？”包楚楚揉着腿问。
杨天宇看向手术室：“他跟我说过他什么工作都干过，但就是都干不长，比如他在流水线的时候，他就自学法律帮员工争取加班费跟假期，跟老板理论之后，第二天就被炒了。”
“真是够傻的。”包楚楚笑。
“是，就是傻，比如队长让他买烟，就是刚进来的人要买烟孝敬老人，但他一直都不肯买，还跟队长吵了一架，所以这不是后来都让他执夜班了吗，说是晚上闹鬼吓死他。”
“谁给他胆子定的规矩！”她严厉的说，杨天宇吓得不敢说话。
“你买过吗？”李灵枫温和的问。
“买过，好汉不吃眼前亏，这个社会潜规则不是很正常？但他好像接受不了这些事情，所以我说他生错了时代，他应该再早点出生，剥削也好欺负也好，到哪里都一样，哪里会有什么净土。”
“哎！”包楚楚打断他：“我们李总可没剥削你们，外面天气热李总还让我少让你们站岗！”
“谢谢李总，我也觉得咱们博物馆特别好，所以我多少也能理解他的想法……”
李灵枫尴尬一笑，她并不喜欢恭维。
“他听我讲过李总的事情，我能感觉得到他很欣赏李总，我想他之所以这么拼命的原因就是想维护博物馆。”
“士为知己者死。”包楚楚喃喃道。
李灵枫沉默。
“我觉得他这么拼命反而正常。”包楚楚突然说。
“怎么会这么觉得？保安只是他的工作，遇到危险想办法脱身报警不是更好？”李灵枫有些不理解。
“他被打得脑震荡的那天，聊天的时候他说过一件事情，那个时候我自作主张想让他过来做保安，王小安人长得还行身材也好，站门口倍儿有面子……”
“你跑题了。”李灵枫冷着脸提醒她。
“哦……对对，我问他学历的事情，他说他没有高中毕业证，我就觉得奇怪，现在谁还没有高中毕业证？他说他是因为快高考的时候跟社会上的一群浑浑打了一架，所以才错过了高考。”
包楚楚卖了一个关子：“你们猜猜是因为什么？”
“肯定是因为小浑浑找茬！我王哥那暴脾气哪里能忍？”
“错！”包楚楚一脸满足，转而看她，李灵枫摇头。
她实在没有心情加入这场八卦，毕竟手术室里的王小安还生死未卜，但她心里明白包楚楚并非不分场合，她只是希望大家可以平常心去面对。
“他是为了一个女孩，那个女孩当时快被一群臭流氓带走了，他一个人打退了那么多人，死死的保护了她。”
“真是浪漫啊。”杨天宇放松的靠在椅子上，“吉人自有天相，王哥一定会没事的。”
“王小安的老家是在吉首吗？”李灵枫并不知道自己的声音已经颤抖起来。
那段过去她只对计妙提起过，包楚楚是全然不知情的。血衣少年的背影逐渐与王小安重合，但她害怕自己相信，害怕自己相信以后他却不是故事里的那个人。
“是哎，李总你也知道啊，王哥跟我讲过，他是吉首一个贫困县的人。”
李灵枫慢慢点头。
她有些想哭，但她哭不出来，命运给她开了一个好大的玩笑。
她望向手术室的大门，灯一直亮着，这已经是最好的信息，医生的专业程度毋庸置疑，她与医院沟通过，相信他们会派出最好的团队，但是他真的能挺过去吗？就像那时候一样。
她在记忆里回到那个夏天，父亲李星翰进了凤凰大山办事，她一路玩耍追到吉首，但在巷子里被一群浑浑搭讪，当时的她年纪虽小但已经出落得玲珑有致，她的抗拒反倒让他们更有兴致并且打算用强。
她虽然年纪小但也清楚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反抗的过程脑袋一片空白，只想如果事情真的发生她便自我了断，李家丢不起这个人。
就在这个时候他出现了，冲进人群拉走了她，骗那群混混自己是她的男朋友，但谎言很快被识破，他被两个人架住有人一直扇他耳光。
她看不到他的表情，只是跟着他一起绝望，但他突然挣脱控制抢走一个人的钢管，他把她挡在身后，身上的血越来越多。
最后的画面是他被抬上了救护车，但他睁开眼睛看了她一眼，然后艰难的笑了，笑得一点都不好看。
眼泪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流出来的，等她回过神来便看到包楚楚正目瞪口呆的看着她，她擦了擦眼睛并不打算解释。
漫天的神佛啊，既然你们让我找到了他，那么能不能慈悲让他活下来，我愿意牺牲我的一切。
她希望自己的祈求能够应验，因为如果他死了，那么她的心也就死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