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十三章两生花
苏玉的嘴角微动，慢慢的加大声音，任是让所有人都能听清她的话语：“没错，我杀继母，只因她抢了本该属于我母亲的一切，我将与自己同父异母的姐姐赶出府门，只因她碍着了我的眼，我杀我自己的亲侄子，只因他抢了我的继承之位，我杀亲父，只因他卑鄙无耻，欺骗我外祖父外祖母，活活逼死了我的亲生母亲。”
这一席话，让所有人都开始震惊，而随即又全都跪在了地上。
这是为先城主，先先城主致哀，姑苏城能有今日之繁华，绝非一人之功劳，乃是先城主们，共同治理的成果。
苏玉说完这些话语，便绕过亦南歌，直直的往人群中走去，而人群中的那一瘦小的身影，不是其他，而是与着苏玉有着七分相像的苏晨。
七分相像的倾城容貌，一个温婉，一个却炽烈。
亦南歌别过头，忍住自己心中的悲痛，不再看向苏玉，而她本抵放在苏玉脖间的白玉扇子，也早已经被她放了下来。
“没错，苏晨，我今日便是来告诉你。你父亲是我杀死的，你母亲也是被我气死的，至于你儿子、夫君，更是被我活活掐死的。当日一场大火，烧了足足三天三夜，连带着尸首都没有，很可悲吧？”
啪。
这一巴掌，苏晨用了十足的力量，而让人吃惊的便是，心狠如苏玉却没有逃避，而是直直受着了这一巴掌。
“苏玉，你给我住嘴。”
那两人的争吵，亦南歌眼中的泪水，我慢慢的走到亦南歌的身旁，从自己怀中掏出手帕，替亦南歌擦去眼中的泪水。
我不知道自己为何要这样做，却总觉得自己应该这样做。
亦南歌瞧着我，强忍着心中的悲痛，对着我轻声一笑，为我解释道：“先先姑苏城主之女，姑苏素秋。乃是姑苏第一女子，论其容貌为姑苏第一美女，论其才华亦然挤进了大云才女榜中的第三位。
那时，姑苏素秋可谓是风华绝代，连带着京都的世家公子都特意跑来姑苏，向着先先城主求娶姑苏素秋。”
“然而，窗前那一瞟，一眼万年，自那以后，那个闺中小姐的眼中再也进不了其他人，先先城主疼其爱女，便选取了个逼婚的法子。”
我听着亦南歌口中的话语，我这才明白，为何先先城主，政绩极好，却不能受宗庙祠堂，受万人祭拜的缘由。
父母疼其爱女，于是便用自己的势力，做了人生中的第一件错事，而这一错事，便是步步错。
他们本以为，他们能管住苏玉的父亲，却忘了生死有命，他们二人年老，又能管个多少年？素秋小姐生性软弱，所以自他们二老死去，自然而然的便成了悲剧。
先先城主认为管住个十年二十年，苏玉父亲便总能将自己的原配忘记，却忘了有些情，断不了，有的人，早已经刻骨铭心，忘不了。
“怎么说不得？可我偏偏要说，苏晨，我偏偏要说。你以为你们对我极好，却忘记了，当年我为了跟随我父亲去接你们二人，连我母亲最后一面都没见着。
你们以为我母亲是生了重病，却不知痴傻如我母亲，不过是为了让你们好生对我，为了将正室之位寻个好借口，传给你母亲，她自己吃的毒药。”
苏玉眼带着泪水，可却是笑得极为疯狂：“你们可知，我满怀欣喜，等着与我母亲拉钩钩，告诉她，我很乖，告诉她，你们对我极好，可是当我进了城主府，却瞧见我母亲奶娘双双躺在床上，面色发青的样子，是何感受？你们可知他们那个样子，让我觉得何其的可怕？”
苏玉伸出自己的双手，一个劲的摇头，她眼中有些害怕，像是想起了一些什么让她觉得十分可怕的事情：“我曾幻想过无数个属于我父亲母亲的结局，却怎么也想不到，我母亲风华了一辈子，却落得这般难看。
那一夜间，我瞧着我最亲近的人，却是只觉得可怕。”
许是因为话语说的激动，苏玉的身子便直直倒在了地上。
那孤坟因着有了人气，阴气渐渐散去，就连月光也渐渐明亮了起来，天间的那一缓月光，照在苏玉眉间，皎洁无暇。
姑苏众人手持着火把，却是侧过身，不在听这段城中秘事。
“你们可知奶娘拉着我的手，满嘴鲜血，明明极其痛苦，却还是忍着痛，告诉我往后该如何生存的模样？
我这一生，从未拥有过父爱，却见着过自己的亲生父亲背着你到处乱跑，满眼的宠溺。那一日，明明是我母亲的头七，我身着白衣，为着我母亲守孝，可我父亲却与你母亲一身红衣，跪拜天地。那红衣真红，也真刺眼。”
姑苏城自打苏玉执政，便再也没了红色，原是这个由头。
我不敢在瞧向苏玉，毕竟在这沉重的哀伤之中，我未曾经历，也不知该如何评价。
亦南歌手中的白玉扇子被她握的紧紧发抖，苏晨静静地站在一旁，双眼泛红，却是没留下半滴泪水。
苏玉眼中渐渐多了几分疯狂，连带着话语都带了几分颤抖：“他徐怀谦以为他自己有多么伟大，竟在成亲之后要辞去姑苏城主之位，只留下我一个八岁幼童，执掌姑苏。
姑苏政权旁落，我一个八岁幼童又懂得些什么？其结局不过是被那些所谓的姑苏族人给扫地出门。挨街乞讨，那般苦涩卑微的感觉，你可体验过？”
曾经姑苏城中最高贵的大小姐，却在一夜间成了人人都嫌弃的乞丐。
苏玉碎了一口，像是想起来了什么好笑的事情，笑的极为大声，可眼中神情全是哀伤，她这一笑，又更像是在嘲讽她自个：“我一个劲的存银子，我一个劲的问他人，问你们口中的老家在哪里？
你们只道，我竟能寻到这个地方，何其可怕？你们说我过于执着，小小年纪，就有这般心计，当真是让人害怕。
那一日里，你们说了我好些话语，却从不过问我一句，为了寻到你们，我曾吃过多少苦？我苏玉，生来虽没有父爱，可我却有爱我的外祖父母，有为我制作衣裳，疼我爱我眼中只有我的奶娘，母亲，可我才到了八岁的年纪，竟什么都没有了。”
苏玉眼神淡淡，笑的极为嘲讽：“那段时日，你母亲收留下了我，而我却如同哈巴狗一样，祈求你们不要再次抛弃我，我没有亲人，我无路可走，我只有一个不疼爱我的父亲。
家中没有存粮时，是我半夜讨要食物，然后将粮食放进罐子里。有时高烧烧失了神智，我也是一路忍着，从未告诉过你们半分，而相对于我，你苏晨不过生了场水泡，他便又利用着我的身世夺回姑苏城主之位。”
苏玉用手摸着她母亲坟前的牌位，笑的极为无奈：“我与我母亲，都不过是他他徐怀谦手中的一颗棋子，一颗有用则用，无用便则可以舍去的棋子。”说到此处，苏玉像受了刺激一般，双手直直的指着苏晨。
“苏晨，我恨啊。这片孤坟，向来是埋葬穷凶极恶之人的。可我外祖父，外祖母，我母亲，我奶娘，却都埋葬在了这里。外祖父外祖母，为了偿还欠你们的账，郁郁寡欢，不过五十年华，便死在了此处，他们死时，将姑苏所有的政权都交给徐怀谦，求的不过是我母亲以及我的一个安好。他们二老死去时，让属下将他们二人埋葬在此处，不过是为了给他徐怀谦一个光明正大接你们回来的由头。”
苏玉的声音渐渐开始抽泣，整个身子像失去了支撑，软软的倒在地上，一身黑衣，在黑夜里配合着影子，极其的孤寂：“我每每瞧着这些孤坟，我便好生恨，奶娘临终时，告诉我的话语，不是让我替他们报仇，而是让我好好照顾你们。
她们让我听话懂事，照顾好自己，让我讨你们欢喜，待成年之时，好寻个好些的亲事，从而平平淡淡的过完一生。她说道，阿玉，奶娘陪不了你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