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两生花
城主府的大婚，姑苏小姐的病好，红衣喜庆耀眼了整个姑苏城，也喜悦了每一个姑苏城人。
而随着亦南歌的筝声，你只听见她的一声清唱，画面又一转，只见那个破旧的茅草屋里面，有个生着高烧，迷迷糊糊唤着自己夫君的痴情女子。
一个年纪不过三岁便会自己倒水烧水，照顾安慰自己母亲的稚童。
众人的议论声，他人的嘲讽声，无一不再说，她的夫君已经死去，她成了寡妇，而她的女儿一出生，便没有父亲。
外人道，姑苏少主夫妻恩爱，却不知，玉父对着姑苏素秋，从无半分笑容，婚后三年，乃至苏玉出生，玉父对玉母从无半句关怀。
苏玉从未感受过父亲的怀抱，甚至也没得到过自己父亲的半句关心。
她生来虽有父亲，却又等同于没有父亲。
这般的她，倒不如从一开始便没有父亲，因为只有这样，她不曾拥有，便不曾在乎，不曾在乎就不会伤心。
玉母贤惠，从无抱怨，依旧尽心尽力照顾着自己的夫君。
一直直到苏玉的四岁生辰，苏母为苏玉举办了一次生辰宴会，也是这唯一的一次宴会，让苏玉与着玉父的矛盾开始爆发。
云莫只瞧见，在那宴会过后，玉父十分生气的砸烂了所有东西，也是在那一日，苏玉用着她那稚嫩的声音，狠狠地骂自己的父亲不是自己的父亲。
苏玉那一张小脸全是泪水，明明十分可爱，可是眼睛却红的发肿，狠狠地瞪着玉父。
苏玉说着她那时认为最霸气的话语，用着她那时最凶狠的眼神看着玉父，可还未待她等来玉父的回答，而也是在那一日，向来温柔的玉母却打了苏玉一个重重的耳光。
苏玉红着脸，本是被她强憋在眼眶中的泪水，也被玉母这一巴掌直接给打了出来。
那时的苏玉终归只是个孩子，见着泪水已经出来了，便直接坐在地上，痛哭起来，任随着别人怎么哄，终是因为心中委屈，哭的更加大声。
原来，那时的苏玉，竟是这般的奶凶，原来，那时的苏玉竟也真的是个不懂世事任随着心意的孩子。
云莫转过头，瞧向也站在一旁瞧着画面的苏玉，只见她笑出了泪水，蹲坐在地上，与着那小苏玉大眼瞪小眼。
梦境中的人，瞧不见她，可是，她却是望着这个画面，笑了许久。
“我当初竟是这般的蠢，难怪母亲放心不下我。”
当初的自己，明明知道自己的父亲不在意自己，却仍是用着颇为极端的法子，渴望一丝父爱。
结果，即是冷了自己的心，也让母亲为此教育了自己足足半个多月。
再紧接着，姑苏城主知自己往后时日不多，便将玉母喊了过去，将当年玉父娶玉母的原因告知了玉母。
在那一瞬间，所有的缘由便都在玉母那里通通说清。
那一日的玉母像极了失了心的人，她一直在大街上浑浑噩噩的走着，她时而笑了笑，又时而哭了几声，全然不同于往常的温婉端庄。
原来，自己的丈夫对自己冷漠，并非是自己不好，而是，自己的丈夫从未爱过自己，原是自己的丈夫一直恨着自己，甚至恨着整个苏家。
心有一喜，便是你眉眼带笑，而我也跟着喜上眉梢。心有一痛，便是从此你眼中无我半分，而我却只能站在一旁，浅笑着。
玉母忍住自己心中的悲痛，却在第二日早晨，转身告诉玉父，让他去接自己的原配妻子回来。
玉母笑的极其温婉，仿佛是在说一件与她自己无关的事情，她笑着道：你不必担忧，接后的事情由我来解决，你尽管去接她们两个回来。
后面自己的丈夫果真离去，甚至未曾与她说上半个字。
玉母站在城门口，瞧着玉父离去的背影，依如当初等待玉父回来的晨母。
孤寂，悲凉。
云莫只是瞧见，苏玉也站了上去，一直守在自己母亲身旁，她唤着：“母亲。”
而那女子，未曾听见，任随着寒风吹打在自己身上。
小苏玉站在城门底下，伸出手，对着玉母眨巴着眼睛：“母亲，不要忘记你答应玉儿的事情。”
“淳安，你我成亲多年，你向来都是紧锁着眉头，我以为你是厌倦了姑苏家的规矩，却不知，原是厌烦了我们一家。”
五岁的苏玉，不知自己为何会平白多上一个母亲，乃至姐姐，五岁的苏玉，听不懂母亲对她所说的最后话语，却只是明白，照顾好自己，以及听那个姐姐以及那个母亲的话语。
五岁的苏玉，哭红着鼻子，让自己的母亲不必担忧，好生养好身体。
那时的苏玉还带着天真，没有怨恨，没有算计，她眨巴着眼睛，问着自己的母亲：“难道母亲不要玉儿了吗？”
随着这一句话，玉母紧紧的把苏玉抱在了怀中。
世间哪有母亲不疼爱自己女儿的，世间哪有母亲不想看着自己女儿长大的，世间哪有母亲想将自己的女儿交付给一个根本不认识的陌生人？
可是，她没有能力，她姑苏素秋没有能力，与其让自己的女儿跟着自己受尽别人白眼，自此没有父亲，还不如放手一搏，为自己的女儿赌一把。
玉母替苏玉擦去苏玉眼中的泪水，轻声道：“怎么可能，母亲怎么会不要玉儿，玉儿忘记了吗？母亲曾说过，会永远陪着玉儿的。”
母亲，会永远陪着玉儿的。
苏玉不懂那时玉母的感情，只是眉眼弯弯，笑的极其无忧。
“那母亲不要忘记我们之前的约定，你说过的，以后你和我还有父亲都会离开姑苏，我们一家人一同去看繁华三千世界。”
那是，多少期盼，才让小苏玉不顾众人的阻止，蹦蹦跳跳的跑回城主府？
可是，小苏玉回来时，没有瞧见自己母亲的怀抱，她一脸疑惑的瞧着府中的众人，随后，她将房门推开，一脸喜悦：“母亲，奶……”
她见到的只是，自己母亲以及奶娘的尸体。
她傻懵在原处，甚至不敢去看她们这个时候的模样。
她没见着自己母亲的最后一面，而她奶娘也在说完最后一句话后，再也见不着了。
“小姐，你要照顾好你自己，也不要怨恨任何人，这一切都是因果。至于奴婢，也要去照顾夫人了，夫人待奴婢情同姐妹，却因着太姥爷的安排，落得这个结局，也算苦了她了。”
玉母的最后一搏，终究是输了，苏玉，仍是被玉父舍去了。
至亲之人的抛弃，姑苏权斗族亲们的阴狠，这些事情足够让一个七岁的儿童，在瞬间成长了好些。
一夜成长，莫不过于此。
小苏玉在那一瞬间，只是瞧着床上的两人，眼睛一眨也不眨，她像是呆住了一般，一动也不动，直到有人将她母亲抬走，她才回过神，轻声道：“管家叔叔，我是不是没有母亲还有奶娘了？”
那稚嫩的声音，既在那一刻有了些沙哑，她没有哭，也没有闹，只是这样瞧着，一直念叨着那句话。
“母亲，你说过的，你会一直陪着玉儿的。”
苏玉就这样瞧着当时的自己，云莫想着，她许是在回忆，回忆自己当时在想着什么。
小苏玉本以为，自己这一辈子终究是没人喜爱，可是，苏晨出现了，苏晨将乞讨的她带回了家，苏晨对待她如同对待自己的亲生妹妹，甚至还唤她妹妹。
她生病，没有父亲关心，是苏晨，熬夜熬粥照顾了她两天两夜，甚至连脸都没洗，她醒了，瞧见苏晨这个样子，便哭笑着说道：“姐姐，真臭。”
她乞讨来的食物，父亲没有问她，是否吃了饭菜，是苏晨，将自己的饭菜端来给她吃。
那几年，玉父依旧将苏玉当成累赘，而苏母虽然对待苏玉还好，尽了一个母亲的责任，可终归还是恨了苏玉的外祖父，外祖母，对待苏玉终究不如对待苏晨那般好。
是他们将自己的夫君绑了八年，是他们让她们娘俩受了那么多白眼，是他们差点让晨儿一出生，虽有父亲，却没有父亲。
那些年来，苏玉只有苏晨一人对她好，苏晨则是她眼中所有的光芒。
直到那场大病，打乱了他们渐渐平静的日子，苏晨的病得需好些银两救治。
而且，玉父对苏晨母女有太多的亏欠，于是，左右思之，还是选择回姑苏，而那发着高烧的苏玉，也成了玉父手中的棋子。
为了让苏玉病情加重，玉父日日让苏玉用冷水洗澡，而苏玉为了让苏晨早日好些，竟一一受了，没有半分怨恨。
病了的苏晨，撒了个大慌，那也是她第一次，最后一次撒谎。
苏晨见着苏玉发烧，却不给苏玉买药的父亲，一时间没了半分办法。
苏晨心疼自己的妹妹，怕自己妹妹的病会好不起来。于是，苏晨去邻居家里偷了一片老鼠药兑着开水直接吃了。
“玉儿，你放心。姐姐你一定会让你好起来的。”
这是，沉稳懂事如苏晨，第一次做了坏事，而且还坏的那么厉害，差点把自己的命都弄没了。
苏玉捧着脸，满眼的震惊，这是她所不知道的，她一直以为苏晨只是生了场水泡。
她没有想到，原来苏晨的病竟是因为了她，随即，她又自嘲的笑了笑，是啊，沉稳懂事如苏晨，又怎会平白无故生一场大病呢？
苏晨清醒，所有人都以为这便是结局，却不知又代表着另一个故事的开展，她们大了，苏玉，苏晨，长大了，而玉父，晨母却老了。
姑苏城主之位的斗争，又有些多少误会？又有多少算计？
那些感情在算计中渐渐迷失，因为在意，所以见不得辜负自己的是你。
姑苏城，是苏玉亲人留给她的唯一事物，是她不得不要拿回来的东西，可为何，玉父却要将姑苏城交给苏晨？为何，自己一直敬重的姐姐，却在暗中也要抢明知对她十分重要的姑苏城？
姐姐，若是让玉儿在你与姑苏中选一个，玉儿的选择，便是你。因为你在玉儿心中，远比死着的姑苏要重要。
可是，若是在争斗中，我与你谁也不服谁？
那么我与你谁也不会因为对方，放弃这场争斗。或许，这便是年轻。
误会一旦发生，一个不说，一个不知，就注定是死结。
苏玉红着眼，瞧着那一身红衣，正准备接受姑苏城主继承之位的苏晨，大声质问：“姐姐，为什么？”
你是苏玉心中唯一的光，可你为何如今却要在我最难过的时候，让我心中唯一的光也熄灭？
苏玉想不清，而无论她怎么询问，苏晨终是不说。
越发在乎，便越发害怕。
“原来从一开始你便是在利用我，原来从一开始，你便是在惦记我心中的姑苏。”
晨母病重，苏晨守在床前，满眼的泪水。
她们这一代，结合了多少人的泪水，这个故事里面的所有人，都没有太坏，也都没有算计，可为何却没有一个人拥有了一个好结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