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儿高挂在西边的天空上散发着它的清辉,远处山脊上的树木轮廓清晰可见。
树枝随着微风轻轻地摆动着,如一群活泼的精灵在月下舞动,在这样一个安静美丽的夜晚,甜蜜的梦乡是对它最好的馈赠。
而此刻大将军府内灯火通明,却又并不如想像中那般吵闹,家丁、丫鬟们扎堆的站在大院内,夫人临盆在即,每个人都绷紧了神经,生怕出一点差错。
正房内时不时会传来丹若夫人撕心裂肺的叫喊声,在红漆的门前来回踱步着一个四尺多高的男孩,一遍遍叫着“娘亲!”。
原本早就请了接生的大夫住在府中的,那是曾经为丹若接生过天翼的一名女性大夫,唤作崔姨。
昨天崔姨查看药材时发现少竟然了很重要的一味,是专门为鲛人准备的,城里的药铺一般不会备有,便前往城东边的山中去寻找了,中午走时说下午便能回来无需担心。
结果到现在也不见回来,赶巧这个时候丹若却要生了。
当下院内其刷刷的站了好几个男大夫,全都低着头,交头接耳的谈论着什么,个个都是庭中帝都内有名的医师,东西也是全部备好的。
可是性格刚烈的丹若就是拒绝男大夫为她接生,众人劝说不下,她反而还说只靠自己也要把孩子生下来。
这可吓坏了这一院老小啊,要是夫人有个什么三长两短,所有人怕是都免不了责罚。
在众人看来丹若不想让别人替她接生也是情理之中的事,她是人鱼的事大家或多或少都有所耳闻。
岩山夫妇并没有刻意隐瞒过这件事,朝中同僚好奇问起时岩山通常都会大方承认,虽然总是盛传着鲛人的种种传说,但是在岩山的庇护下没有人敢对丹若心怀不轨,况且在庭中一些老家伙的认知里,丹若可不简单。
其实对于这些医师来说不能去接生还是一件幸事,毕竟帮人鱼接生他们也没有百分百的把握,到时候出什么问题可就不是责罚那么简单了。
就连接生天翼的崔姨,那还是岩山大半年前就开始寻找,经过重重筛选,才选出来的呢,当年崔姨也是没什么把握,为此还特意研读了一些关于鲛人的资料。
这一次崔姨也没有想到会出现这样的状况,原本在帝都南边的山中要找那味药还是很简单的,可是偏偏这一次来却一株也找不到,更要命太阳偏西时山中居然起来大雾,自己怎么也走不出去。
正当天翼在房前来回踱步,心急如焚的时候,下人来报,说是已经在山中找到了崔姨,现在正在赶来的路上,马上就到南城门了,只消一炷香的时间即可到达大将军府。
天翼哪里还等得了这一炷香的时间啊,旋即就招呼下人拿上能照亮的东西,把从南城门到大将军府最近的街道照亮,保证崔姨马车的畅通。
不一会,两排火光从将军府开始向南城门延伸了出去,如一条快速流动着的金色河流,城中守军也是得知了大将军府今晚的情况,不敢有所阻拦。
嘈杂的队伍惊扰了附近居民的梦乡,灯火不断亮起,人们或立于立于高墙回廊之上,或探头于阁楼窗户边,有的甚至干脆走出了房门,好奇心驱使着人们想要对此一探究竟。
带着崔姨的三驾之车飞驰在这条金色的河流之上,速度之快,掀起的尘土还未开始落下,车子就早已奔出数百米之远。
造化弄人,崔姨刚踏进大院时,房内婴儿响亮的啼哭声便响了起来。
没想到夫人真的只靠自己就成功将孩子生了下来,崔姨抚了一下额头的汗,有一直劫后余生的感觉。
在门口请示了一下,丹若便让她进去了,之后又出来过一次,招呼了几个丫鬟再抬了好几盆热水进去,其间在崔姨手上天翼看到了像油一样的东西,那东西他认识——叫胎脂。
良久,崔姨才抱着一个襁褓了退出来,对着天翼点头示意了一下就快步走向了旁边的偏房。
还不等母亲发声,天翼就推开房门,掀开里屋的棉布帘子冲了进去,丹若已经整理好了,正靠在床头休息呢。
看到母亲也平安无事,天翼一颗悬着的心才算放了下来,一进屋就蹲爬在丹若的床前,抓着母亲的手嚎啕大哭。
“娘亲,你可吓死我了!”
父亲还没回来,这一晚上可真把天翼吓得够呛。
丹若看着眼前哭得稀里哗啦的小人儿,心中暖暖的,伸手摸了摸天翼的头,捏着他的小脸蛋,微微一笑。
“没事的,没事的,可不要小瞧娘亲哦。”
“我不管,我就是不想娘亲有任何危险。”
天翼将脸在被子上蹭了蹭,妄图偷偷把脸上的鼻涕擦掉,结果整个被子都是湿湿的,鼻涕没擦掉反倒是糊了自己一脸,瘪着嘴大声嘟囔道:
“你看嘛,被子都湿了,还说没事。”
一边瘪着嘴说,一边把被子扯起来一点想让丹若看看。
“知道啦,我们天翼长大了,像个小大人了呢,今后,你就多了一个弟弟了哦,要去看看吗?”
“哼。”天翼昂着头,看向一边撅起了嘴,看样子很欣然的接受了这一夸奖,“不了,那边有崔姨呢,我要在这陪着娘亲。”
在远处地势更高一点的皇城之中,掩蚀裹着披风站在一座高楼上,扶着青玉雕栏眯着眼睛远远的看着这一切,直到所有的亮光汇集回到大将军府,突然玩味的说了一声:
“有意思。”
“王上,外面风大,不过是一妇人产子罢了,没什么好看的,还是早些回房休息,小心着凉了。”
“不,去把温统领叫来,寡人倒要看看这孩子命数如何。”
这下子,刚刚还笼罩在黑夜寂静中的庭中皇城一下子变得吵闹了起来,内侍们快速穿梭在各个回廊之间,为自己的主子带来或送去各种最新的消息。
片刻,大批的禁军从皇城中涌出,士兵们每人手里都拿着一个硕大的火把,出来后就分列于街道的两边,井井有序。
整个禁军队伍一直从皇城南门排列到了大将军府前,远远看上去就好像有一条宽大恢弘的火桥将皇城和大将军府连接了起来。
待一切准备好之后,掩蚀才带人从城中缓缓而出,金玉尽饰的鸾驾在火光的照耀下散发出夺目的光彩,使得周围的一切光亮都显有些黯然失色。
远远看上去,从高处出发的鸾驾就好似天上金星踏着火红的梯子缓缓而下。
正在房中聊天的丹若母子忽然听到管家敲门禀报,说王上的御驾马上就到了,丹若马上道:
“快扶我起来。”
天翼不情不愿的站了起来,为丹若拿来了一套全新的棉外衣,又找来了一条灰色防风带绒的披风。
稍加拾整后,丹若领着府中众人到大门前准备迎驾,天翼抓着丹若的披风紧紧跟在母亲身后,小心的打量着四周。
刚出门口,就听到车辇之声不一,忽然见到数十内侍骑着马缓缓而来,到街口便下马,将马牵到巷中,然后南北对立,几拨人之后,侍从一直从南北大道向西转进来的街口排到了将军府门前数十米外,少顷,鼓乐渐明。
掩蚀并不在驾上而是骑着一高大异兽,慢慢走来,此兽其状如鹿,身有金黄虎纹,一双巨大的牛角微微向后弯曲斜向脑后,顶端通透呈蓝色水晶状,口中可以喷出冰冷的寒气。
这是传说中的瑞兽,名叫‘景’。
传说中它只要出现在哪个国家,这个国家便会五谷丰登,这些年来掩蚀出行,不管去哪必定会带上它。
此刻这只‘景’,也如同它的主人一样,昂扬着头,步伐优雅的向丹若众人漫步而来。
身后几十个冠袍带履无不干净整洁的内侍拥簇着两辆金顶黄绣的马车,一辆六驾玉栏在前,一辆四驾在后。
侍从们手上端捧着香巾、绣帕、各种补药,以及种类繁多的母婴用品。
待掩蚀来到府门前数米远时,除丹若外,一众人连忙跪下,高喊着“恭迎王上”而后行跪拜礼。
掩蚀翻身从坐骑上跃下,慢步走至丹若面前,丹若低了低头,侧身微微下蹲了一下,以示礼节。
“今日臣妇身体不适,无法行跪拜之礼,还望王上切莫怪罪。”
“夫人说笑了,将军与夫人有,先帝特许,无论何时何地都可不用向人行跪拜之礼。您二位却还一直严行君臣之礼,此忠诚可谓庭中之幸,正好今日以追先帝遗诏,哪有怪罪之说。”
一阵微风吹过,将丹若额前的青丝轻轻吹起,丹若的脸色马上变得一片惨白,晃晃悠悠的向一旁倒去。
掩蚀见状迅速上前一步,右手抓住丹若手腕,左手扶住肩膀,稳住后便后退了回去,让一旁的天翼赶紧起身扶住丹若。
丹若深呼吸了下,定了定神,“让王上见笑了。”
“欸,那里的话,我听闻夫人大产形势危急,心急特来看望,这样看来还是我虑事不周打扰了夫人休息。今日将军不在,既然夫人并无大碍,我也不便叨扰,这是一点心意。”
说完,便向后做了一个手势,侍从们便捧着东西陆陆续续的进了大将军府。
丹若见此,将双手搭在一起虚放在腰腹之上,微微下蹲以表叩谢,不紧不慢的说道:“谢王上恩典。”
“小若!”
一声温柔的呼唤从掩蚀身后传来,掩蚀侧身让出了声音的主人,一名身材佝偻,满头华发的老人在两位女子的搀扶下慢慢走了过来。
另外两名女子,一位凤冠霞披精装粉饰,另一位打扮则相对朴素了一点看上去年龄也更大一些。
即便是掩蚀也侧身后退了一步把道让开了,三人走过时,掩蚀拱手行礼,轻唤了一声,
“皇祖母,母后。”
老人看着掩蚀,一脸慈爱,“蚀儿啊,奶奶想和小若说说话。”
气宇轩昂的掩蚀在老人面前也收敛了平时的锐气,点了点头,后退了几步,年轻女子也松开了手,退到了后面和掩蚀站到了一起。
三人简单的聊了几分钟,老人叮嘱了几句就随着掩蚀回宫去了。
堂堂大将军夫人,众星捧月,怎么会出现这等危机的事,这着实让掩蚀有点怀疑,所以这才亲自去一探究竟,不过在碰到丹若手腕那一刻,掩蚀就悄悄探查了她的身体状况,确实没什么破绽,他这才扫兴而归。
眼瞅着掩蚀的队伍完全离开后,丹若才散了众人,在天翼的陪同下直接回房了。
“娘亲,你怎么哭了啊?”
“娘亲没有哭,娘亲是高兴,今后天翼一定要照顾好弟弟哦。”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