仔细算起来,辞夏第一次见到筱离并不是在间内。
实验二中本来只有一个校区,虽然处于市中心不过,面积不大,教学设施的老旧程度很配的上百年老校的称号。后来学校发展起来又建了新校区。
新校区位置略微偏僻,略靠近郊区,但是占地大,旁边有个大公园,和学校之间一泊工人湖隔着,空气清新,环境好的不行。
高一新生在老校区,期末分了文理班以后,就转到新校区去了。那边离市远,学生晚自习下的完,所以,除了个别家长要求在学校附近租房子陪孩子读书,其他人基本是住校的。
辞夏就是在搬到新校区的第一天碰见了筱离。
校区新建没几年,宿舍楼崭新。以文科为主的学校,女多男少,女生宿舍楼三栋,男生宿舍楼两栋,中间隔这一条马路、两道栏杆,三片绿化带。
旧校区地方小,学校没有强制要求学生住校,辞夏班里的多数同学都没有住过校。第一次住校,大家跟参加集体露营似的,相当兴奋和躁动。
辞夏长得好看讨喜,性格又好,当时在班级里人缘很好的,也算那种很多人想混进去的明星里的一员。
一下历史课,她就被只有一米五的杨博拉过去了。他找了一个墙角,低声神秘兮兮的说道:“九点半,男寝三号楼,你来吗?”
辞夏朝四下看了一圈,低声道:“什么活动?我一个女生…”辞夏顿了顿。
杨博不肯再多透露:“不只有你一个女生,活动,你来了便知。”
辞夏悄悄比了一个江湖气息的手势。
杨博也回了一个,顺便风情万种地给她抛了一个眉眼,然后蹦哒着回教师继续上课了。
老校区过来的孩子们仿佛从贫困山区出来见世面的娃换新校区的第一天,大家第一次知道原来试验二中的桌椅可以这么新,黑板可以这么黑,广播声音可以这么清晰。
就连上晚自习,学生们也上得通体舒畅,背起单词来干劲儿十足。
八点半晚自习一结束,辞夏抱着书本和清怜回寝室,寝室里另外几个人还没回来。辞夏放下东西,洗了个澡,换了一套衣服,九点半过了。
宿舍楼的门没锁,宿管阿姨靠着玻璃窗口坐着,正在一把鼻涕一把泪的看《还珠格格》。
辞夏拉上清怜,蹑手蹑脚溜了出去,路上还有不少下了晚自习笑笑闹闹往回走的人路灯影影绰绰,大片的绿化带里传来蝉鸣声。
两人走到男生寝室楼那边玩,自然不可能大摇大摆走进去找人。
杨博只说了在门口,没办法,她们只能站在门口等。
辞夏为难地侧过头:“他光让我们来,这怎么进去啊?”
清怜看起来缺乏兴趣:“我哪知道?是你拉我来的。”
“是杨博让我叫你的。”
“他让你叫你就叫,你可真是听话。”
辞夏凑过来,神秘兮兮道:“你知道杨博的室友是谁吗?以前二班沈以安啊,你了解一下。”
清怜一脸“你当我是你吗?”的表情。
辞夏摇头晃脑道:“你不要假装矜持了,毕竟爱美之心人皆有之,这个世界上有谁不爱帅哥呢?而且我与沈以安曾凑巧有过几面之缘,他实乃绝代佳人也。”
清怜没搭理她,她也习惯了,没在意,蹲在男寝门口,想着要是吼上嗓子杨博听不听得见的时候我,旁边有人笑了一声。
辞夏抬着脑袋,侧过头。
少年穿着校服站在她们旁边,有点眼熟,和对方有过几面之缘的辞夏慢吞吞的认出来,他真是绝代佳人沈以安本人。
突然和她对上视线,他愣了一下,不好意思的摸了摸鼻子。
杨博突然从他的身后窜出来,一巴掌拍在辞夏肩上。杨博个子不高,力气却不小,将她提溜起来,下巴一扬:“走着。”
辞夏揉了揉蹲得发麻的腿,跟着他走。
寝室楼旁边隔着绿化带和一条石子路是艺体楼,楼侧面也有楼梯,门设置在每层走廊的最后面,是安全疏散通道,只不过平时门都锁着,出不去,进不来。
杨博带着她们过去,他走在最后面,中间两个姑娘,沈一安垫后,四人就这么顺着艺体楼外面的楼梯一直爬到了楼梯天台。
天台上已经有几个人了,一团团黑影三三两两凑一起,看见她们过来,摆了摆手。
辞夏走进了才看清,四五个人,有一个不认识,应该是谁带来了新室友,剩下的几个人都是他们班的。
工具是拿的齐全,天台中央铺了一张大床单,中间还立了一台小夜灯。
几个人盘腿坐在上面,黑夜里看不见身体,只能看见在夜灯昏黄光线下一张张阴森森的脸,像是一个个没有身体、悬在半空中的脑袋。
辞夏:……
辞夏开始后悔参加这次活动了。
她后腿两步,还没来得及撤退就被杨博推着走过去了。
“脑袋们”抬起头来,开始对她笑。
辞夏鸡皮疙瘩都起来了,哆哆嗦嗦道:“你们就不能带一盏亮一点的灯吗?”
杨博嘻嘻道:“灯光太亮我们不就被发现了吗?”
“没事谁会往楼顶上看啊,而且你们坐中间,从下面看也不看见好吗?”
“那也没了气氛怎么玩啊?”
旁边已经坐下的体委伸过头来幽幽道:“对啊,你知道我们为什么选在这里吗?”
辞夏惊悚地看着他,脑袋里已经闪过无数个故事,比如从前有个女生,她怎么样怎么了,后来怎么样了;还有比如:以前有个女老师怎么样怎么样了,最后怎么样了。
她补的肩膀直缩,还没来得及捂上耳朵,就听见体委阴沉道:“因为我已经挨个考察了,只有这栋天台设了草垛,坐着比较舒服。”
辞夏:……
她翻了个白眼,靠边儿坐下了,也成为一圈子悬着的脑袋里面的一个。
众人坐好,杨博一抬手,大家噤声了。
黑夜里校园一片寂静,杨博白皙清秀的正太脸在昏暗的灯光下迷离有朦胧去,他从口袋里掏出一副纸牌,低声开口,声音却清晰:“这游戏简单,玩之前,你们没有没感觉,天台上不只有我们在?”
清怜缩了缩肩膀,和旁边的辞夏靠近了点儿,下意识往身后看去。
辞夏:……
她本来没觉得什么,被这旁边这姑娘一搞,也总觉得背后有人。
杨博垂着眼,手里的牌哗啦哗啦洗开,配合着周围的气氛,他的声音阴诡怪异。
一声尖叫响起,来自清怜旁边的一个女生
她这一叫不要紧,旁边一个女生紧跟着扑腾起来,大声尖叫。然后,就跟着多米诺骨牌似的,没被吓到的人被这两道突如其来的高分贝女声吓了个半死。杨博打了个激灵,蹦起来我,嚷嚷道:“你们干嘛啊?吓死我了!”
最开始尖叫的那个女生脸色煞白,看起来更加恐怖。该女生辞夏看向她身后,哆哆嗦嗦地抬起手来,指着前面,声音听起来快哭了:“真……真的有人,眼……眼睛是红的……”
辞夏身上的汗毛都起来了,唰地扭过头去。
寂静的黑夜里,她身后一点猩红光点明明灭灭,上上下下微微晃动。
辞夏站起身来,眯起眼睛,大着胆子直勾勾地望着向黑暗里,仔细分辨。
那猩红的点顿了顿,听了两秒,然后晃晃悠悠地靠了过来,怎么看都像是……人影渐近。
那是属于一个男人的骨骼身架,黑裤子,白色衬衫松松垮垮,衣角后隐约可见裤腰。
袖子随意卷着,小臂低垂,手指中间夹着一根烟。
辞夏见自己的猜测得到证实,肩膀垮下来,有点无语的瞥了一眼身后那个女生。
天台上唯一的光源就是他们带来的灯,此时灯前一圈子人全部站起来,光线被上半身遮了个大半。男人的脸藏在黑暗咯,只能模糊看到眉眼轮廓,好像是挺帅的男人。
这个时间,老师应该早就下班了。难道是一个保安?
辞夏被这个人藏在黑暗里的长相勾的心痒痒,侧过头小声对清怜说道:“这新校区就是不一样啊,连保安都好像长的挺帅。”她的声音不大,比上课的时候悄悄和同桌说话的声音没大多少。
但是此时的周围太静了,他的低语生声就显得清晰又突兀。
她的一句话,倒是让刚刚张牙舞爪的男生们一个个安静下来,女孩们看清是一个人以后松了一口气,紧接着又紧张起来。
说实在的,辞夏想了想,就算是害怕,也应该是前面这个男人害怕才对。他就在天台抽根烟结果看见前面一圈闪着光的脑袋悬在半空中,跟小鬼聚众开大会似的。
谁看到这个场景不怕?
辞夏其实也有点尴尬,抬头看前面的人。见他一直没有说话的意思,她也不知道说什么好,只得尴尬道:“叔叔好……”
他没什么反应,也不知道是听见了还是没听见,夹着烟的手微微动,食指微抬,掸了一下烟灰,又抬起头,把烟掉在嘴巴上。
寂静黑夜里我,猩红的一点光照亮了男半张脸的锋利轮廓,然后很快再次被黑暗吞噬。这像胶片电影里出现过的画面。
他含着烟,吐字有点模糊,嗓音冷淡而低哑:“十点半我,小朋友的上床时间,你们在外面逛什么?”
清怜早就心知肚明,这个人是谁,只是闭着嘴巴不肯说出来。
辞夏觉得,如果再让她遇见一次这个男人,她一定能够认得出他来,即使没有能看清楚他的脸。
因为他的声音清例浅淡,薄冰似的预感,里面仿佛掺杂着融不掉的冰粒,磨得人的灵魂都在发抖。
一圈小朋友半夜从寝室里偷偷流出来被人抓包,一个个心虚得不行,生怕被问几年级的,哪个班的,叫什么名字,班主任是谁,大家点头哈腰,齐唰唰鞠躬道歉,动作整齐划一,声音比军训的时候喊口号还要嘹亮:“叔叔再见!”
辞夏:……
辞夏走在后面,鬼使神差的回头看了一眼。
他与黑夜融为一体,唯有一点猩红可见,它亮起了一瞬间,然后望,坠落在地,被踩灭了。
辞夏克制住想冲过去拿手机照亮他的脸,看看他长什么样子的欲望,转过头,跟着杨博一起跑下了楼。
没见到他长什么样,心脏就开始怦怦的跳个不停。
后来的几天里,上课,下课,午休,自习,她都有点不在状态。直到有一次,她在艺体楼下看见了他。
他站在艺体楼门口,靠着墙,有路过的学生跟他打招呼,不少女生红着脸,一句筱离叫的百转千回。
他点头回应,眼都不抬。
辞夏发现,根本不需要他开口说话,不需要通过声音辨认去,他站在那里,无声无息,就能和那天晚上的人影重合。
男人的气息和轮廓就是他。
夜里,她没能看清他的那张脸,要比自己想象中的要年轻轻,也比想象中的更加英俊好看,像一个不食人间烟火的妖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