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绍轩与罗瑾瑜被碾转送到了一千公里以外的西北黄原大农场。在这个新的地方,拿着崭新的介绍信,开始了新的生活。
没有人知道他们以前的故事,干干净净的履历上是一片空白,而在亲属一栏里,林绍轩填写的是:父亲,林书诚,早亡。
而对于罗瑾瑜来说,日子过得虽为清苦,但,林绍轩,终于是她的了!她从来都认为,这世间万物,该属于谁的,自有道理,任别人是怎么也抢不走的。
但是,她却低估了感情的力量。林绍轩依然忘不掉杨红莲,有时象疯了一样,想要冒着毁了这一切的想法,给她写信,想知道她的近况,甚至想要回去,看看她过得好不好。
可是,每每看到罗瑾瑜那期盼的眼神,想起自己的承诺,便又放弃了冲动,或者说,这好不容易得来的一切,他不敢拿去冒险,这种怯懦的样子,每每令他憎恶自己,而对杨红莲的歉疚之情,就象是虫子一般,日日啃噬着他的心。
在农场改造了三年又五个月之后,林绍轩与罗瑾瑜收到了回城的通知。
未来的老泰山也为他安排了另一条出路,他要在省师范学校的补习班里集中补课,如果通过考试,他就是省师范的学生了,将来是要颁发中专毕业证书的!这对于林绍轩来说,可以说是人生的重大转折点了。
林绍轩显然没有辜负所有人的期望,如愿考入了省师范。
林绍轩后来偷偷托人去七里寨找过杨红莲,可得回来的消息却是,她嫁了人回城了。
自此,杨红莲的日子过得更为困苦了。
后来,不知怎么,就传出了林绍轩与罗瑾瑜的事,说林绍轩这次之所以能够调走,还不是因为走了裙带关系。杨红莲这才死了心,托家里人想办法,看能不能回城。
这时候,但凡有点关系的都在想办法了。而杨红莲家是没有任何背景的,她能靠的只有她自己,于是,答应了家里给她说下的一门亲事。
小伙子之前出过一次生产事故,腿部落了点残疾,但好在还算是吃公粮的。杨红莲想都没想就答应了,她只想离开这个地方,越快越好。
林绍轩知道这些情况以后,便是再也没脸见她了。在他考入师范后不久,罗瑾瑜终于如愿以偿地,与林绍轩举行了简单而隆重的婚礼。
所有的人都以为,日子不过这样顺水流云般地过下去,过往的一切也会绝口不提,然而却是天意难测,造化弄人。
林绍轩在一次下乡调研中,遇到了正推着一车木头上坡的妇女,便上前搭了一把手,上坡后,妇女连忙来道谢,抬头的瞬间,却发现是那张熟悉而又陌生,想忘而又不能忘却的面孔,久藏在心底的东西,伴着隐隐的痛,阵阵撕裂开来。
“你,过得还好吗?”林绍轩说不出的悲喜交集,万语千言,只汇集成了一句。
“我过得好不好都跟你已没有任何关系。你终于过上了你想要的生活,而我,也遇到了对我很好的人……”杨红莲的面上淡淡的看不出些许情绪,只是一手紧紧地绞着另一侧的半截袖子。
“终是我负了你,请一定给我一个机会,让我对你作些补偿……”
“不必了,这么多年都过来了!从此,便是路人,永不再见!”杨红莲不给他多说的机会,转身绝然离去。
林绍轩才发现,她已然是身怀有孕的身子。
明明知道不应该了,也说过了决绝的话,林绍轩还是忍不住偷偷打听了杨红莲的住处,只想远远地望上一眼也算是慰藉了内心的煎熬。
他发现,她在冰糕厂制过冰,在酒厂刷过酒瓶,在食品厂做过糕点,还在制衣厂做过裁缝,都是些季节性很强的零工。她有一个腿有残疾的老实丈夫,两人的日子过得虽拮据,但看上去那个人对她很是疼爱。后来,他们有了一个可爱的宝宝,而只有对着宝宝,杨红莲平静的表情下,才展露出难得一见的笑容。
那浅浅的笑,却象是刀子一样,划开了林绍轩的心。他想做些什么,对一切却又无能为力。
而他不知道,他的行踪全落在了罗瑾瑜的眼里,高傲的她怎能接受丈夫的背叛,况且,两人共同经历了那样的岁月,没有她,又哪有他的今天?而她做了那么多,却敌不过一个什么也不是的女人!每每眼前浮现出那个女人的面孔,都是一双含情的桃花眼,就让她觉得,时时便来勾引走了她的丈夫,这让她怎能不心生恨意?!
她哭过,也闹过,甚至想到了死,但却除不去丈夫心中的魔障。终于,在一次跟踪过程中,她竟然发现丈夫给那女人手中塞钱。
忍无可忍的罗瑾瑜,顾不上怀孕八月有余的身体,扑上去狠狠打了杨红莲一耳光,揪住她的头发还要再打,却被林绍轩一把扯开。不成想,恰踩在了几粒碎砖头上,脚下一滑,林绍轩一个转身之时,罗瑾瑜已然重重地摔了下去。林绍轩急忙抢身去救,已然是来不及了。
血,慢慢浸染了出来,象是一条红色的蛇,在地上爬着,很快蔓延成了一坨。
谁也没想到会是这样的结果,林绍轩抱着血泊中的罗瑾瑜,疯了一般,一遍遍呼喊着她的名字。
罗瑾瑜在万念俱灰间,慢慢地闭上了眼睛,仿佛她不去想,一切便不存在了一般。可是,好痛,头好痛,胸口好痛,她想,孩子,还在吗?也许是因为见证了父亲太多次的背叛,不耻于来到这世间,便是早早去了也好!
罗瑾瑜在一片馄饨中渐渐陷入无意识中。
好痛啊!在一阵阵剧烈的痛楚中醒来,罗瑾瑜只觉一遍遍的痛楚掠过四肢八骸,她被折磨地坚持不下去了,却总有一个声音在温柔地喊着她的名字,让她坚持下去,她却觉得这种痛总也无止境。
也不知这样煎熬了多长时间,在又一阵剧痛中,她听到有人大喊让她用力,有一双大手在她的腹上抚摸,她便感觉好象是痛楚减轻了许多,于是,在那声音的牵引下,她用尽全部的力气,一下子清醒了过来,只觉身下“唰”地一轻,象是有便意憋了太久,终于放松了一般轻快。
只听得耳边一阵象是小猫一样弱弱的叫声,她恍惚看到一屋子的白色世界里,人影攒动,便在极度的疲倦之中,再度昏睡了过去。
再醒来时,首先见到的是,婆婆抱着一团层层包裹着的小被褥,正满脸温柔地瞅着,甚至舍不得离开一瞬的目光。罗瑾瑜却象是隔了一世那般久,久到甚至记不清她来这里之前的事情,记忆里一片荒凉,以致于多天以后,她看到那张弱弱的小脸时,依然勾不起任何情绪,不,那渐渐从心底苏醒,正汹涌而起的,是说不尽的嫌恶和深深的厌弃。
男人的心,究竟是什么做的呢?就算是一座冰山,也该捂化了吧!为什么她却感觉两人的心越来越远,她自幼养成的骄傲与优越感,齐齐被这个男人挫败了,而这个女儿,就是她一路挫败的见证。
直到后来,罗瑾瑜怀上了小女儿,两人紧张的关系才得以渐渐缓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