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车摇晃了一天一夜,终于在次日的四点半以前到达了阳城火车站。
林昕提着她的小皮箱,随着人流走出来,边走边向出站口探寻,老远便看见一张四开的白纸上写着三个字:
“接林昕”。
林昕疑惑地上前,只见一个留着齐肩发的女孩子正双手举着那张白纸,向涌出来的人群里张望着,娟秀的五官虽算不得精致,但配上那张白皙的面庞,天然一种文静的气质,让整个人看上去很舒服很放松的感觉。
林昕莫名地好似心中被针扎了一下,又望了望四周,并没有看到曹赫的影子。
这时,女孩也看到了林昕,微笑着向林昕举了举手中的牌子,却又不很确定地停在了半空里。林昕这才发现,周围的人都走得差不多了,只有零星的几个站在出站口,大约如她一般在等人。
林昕深吸了一口气迎上去,微笑着说:“你好!我是林昕,请问……”
女孩倏然隐去的笑再次甜甜地绽开来,忙招呼道:“你好!我叫刘苏毓,是曹赫的…同学。他今天去实习单位办些手续,要明天才能回得来,托我来接你。请跟我走吧!”
刘苏毓说话的声音也是轻轻柔柔的,让人很有些如不生出些许怜香惜玉的心,便会产生罪恶感,林昕不自觉地就感觉矬了半分。
刘苏毓上前躬身,想要帮林昕提行李,林昕没让。就几件换洗的衣物,不累人。
一路上,刘苏毓问了林昕在哪个学校读什么专业路上走了多长时间之后,便再也找不到可说的话题,气氛便有些许的尴尬,好在离公交站并不远,两人坐上车,走了大约二十多分钟的样子,便到了华西大。
刘苏毓带着林昕到了她的宿舍,四张上下铺,住了七个女生,因为一个女生是本市的,大多时间并不住在这儿,刘苏毓已提早跟这位女生说好了,临时借用一晚。安顿好了行李,刘苏毓又带林昕去沐浴,然后再一起去食堂吃饭。
林昕动作快,早收拾完了,刘苏毓却事事都要收拾得妥贴,还在宿舍里归整着什么。室内的气氛有些闷,林昕干脆去外面的走廊上等。
林昕一出宿舍门,同室的女生们便再也按捺不住八卦的心,立即将刘苏毓团团围在了中心,怕叽叽喳喳的声音被人听了去,一个女生还贴心地掩了掩门。
林昕了然地一哂,将背转过去。因为刚洗了头,还不是很干,林昕便把发披散开来,长长的发直垂至腰间。
只因他一句喜欢长发的感觉,从此,她便十二分珍惜地留了三年。以为是,长发绾君心,幸勿相忘矣;却是,十年情思百年渡,不斩相思不忍顾。
今天,林昕穿了件米白色羊毛裙,外面套了件浅蓝色的风衣,足下蹬了双米色的小皮靴。这身衣服还是小舅妈从香港给林昕买回来的,自己不知何时竟开始喜欢穿蓝色的衣服了。
记得一本书中曾说过,蓝色与紫色一样,代表了最原始的悲哀和忧郁,都是与人类疏远的色。想自己可不就是一直缩在壳里,头也不敢探出来吗?仿佛一伸头,便是各种伤不起。
林昕心中涩涩地笑着,无奈地摇了摇头。忽听得背后传来叽叽喳喳的议论声:
“好美的长发啊!”
“哎,听说了吗,这个就是曹赫的‘前女同学’哎……”
“听说,是大老远跑来的呢!这下好了,可有的瞧了!”
……
林昕猛地转过身去,挤在一个个门框边的女孩子们便“哄”地一下作鸟兽散了!
林昕把眼睛转向另一间宿舍的门口,刘苏毓拿着两套饭盒优雅地走了出来。后面的女孩子们看林昕凉凉的眼光正扫射过来,便赶忙转了身缩了进去。
到了晚间,为避免又被大家心知肚明地当作曹赫的‘前女同学’好奇一番,林昕便借故坐了一天一夜的车有些累,早早上床睡了。
可躺在床上,林昕并睡不着。从刘苏毓细致周到的照顾和落寞的眼神中,她早已看得明白:这大概便是那个无锡女孩,也就是曹赫说的有了喜欢的女同学了吧?
其实,在晚饭前,林昕便从不小心碰落的书本里瞥见了一张照片。白雪皑皑的银色世界里,刘苏毓手中捧着一团雪球,正笑得一脸灿烂,鲜红的围巾映衬得她的笑眼弯弯,煞是好看,而她的一旁立着的,是笑得很温暖的曹赫。
记得他曾对自己说过,他是最怕冷的。而只此一眼,便看得林昕心里冰火两重天。
原来,一切都是真的,左右不过是自己一个人的执念罢了,可笑,自己还眼巴巴地跑了来,岂非徒增笑料?
那曾经的过往,依然历历在目。赫,你真的说放下便放下了吗?
可她来了,他却放心地把她交给她人,如果不是亲近的人,又能作何解释?
如此的安排,莫不是天大的讽刺,而在他的心中,又何曾在意过她的感受?
尤其在看了这么多的心理学书之后,刘苏毓及舍友半是疏离半是热切的眼神里,林昕又岂会读不懂,那些半藏半露背后的潜台词?人家早已浓情蜜意地璧人一对,她这样一个多出来的人,恬不知耻地跑来作甚?
林昕感觉自己这是,被人当众狠狠地刮了一记漂亮的耳光。
知道第二天早起后,依然不会逃过众人好奇的眼光,林昕当即便搬到了学校的招待所。
曹赫是在近中午的时候到的。
“怎么就这样瘦了呢?”曹赫的脸上挂着凉凉的笑。
这样的笑,这样的见面语,让林昕几次三番忍不住要落下泪来,便尝试着想要扯出一个笑,却似忘记了怎样笑一般,只好把头扭向一边。
“怎么就这样瘦了呢?”在没有得到回答之前,曹赫又问了一遍,他只是在强调他所看到的,并不是想要得到她的回答,而他眼中的冷却是早已结成了冰。
“赫!”林昕舔了舔嘴唇,方觉今天唤起这个名字,竟是如此这般的酸涩。
初春的天气已经有些暖意,何况身上这衣裙还是羊毛的,林昕却感觉透骨的寒意正涌向她的四肢八骸,禁不住有些发抖。她用手迫住心脏,想以此迫住那冷,却仿佛碎了一地的声音再也捧不起。
“我不怪你!”千言万语,竟是这样一句。
难道他们之间互相怨恨的还少吗?可除了徒增烦恼,又能解决什么问题?那么,为什么不丢弃怨恨,如果可以,她宁愿不去恨。
“哦?”那冷似带了凌厉的锐度:“这么说,你千里而来,是来原谅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