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林昕的状态,祁敏浩除了心疼与无奈,更多的是愤怒。那个曾经脸上写满新奇,明眸中清澈见底的小女孩,再也找不见了。
那个时候,林昕还刚刚从奶奶身边接过来,祁敏浩并不知道。父亲寻了一副新球拍,要他送去林叔叔家。一进院落,便发现一个小女孩,正在墙边的树下拿着一根枯枝在摆弄着什么,那专心致志的样子,连人到了跟前都没发现。
“丫头,在作什么?”
“嘘,不要吵,我在种知了!”
“什么?知了是种出来的?”第一次听说,觉得很是好笑,便忍不住“嗤”地笑出声来。
抬眼却见小女孩一脸正经地给他解释,如何判断什么样的枯枝里藏有蝉的卵,又如何从枯枝里剥落,再如何种在树下,等到三两年之后,就会有蝉的幼虫从地里爬出来,长在她家的树上。
讲这话的时候,满口头头是道,尤其是那双清澈如水的眸子里闪现出自信的光,不由你就相信了她的话。
如果说,长大的代价便是痛苦的话,他宁愿她永远不要长大。
唯一能让林昕感觉到自己是活着的状态,便是狠狠地跑步,跑到脱力,跑到肢体麻木,跑到窒息从而忘记了一切。
517们看她更加努力地投入到学习中去,也算是有个积极向上的发泄口,所以只有愈加地佩服。
毕业来临之际,大家都在忙着各奔东西。
林昕毫无意外地取得了双学士学位,而林绍轩也早已为她办妥了齐州市供电局的双向选择意向书。一时让大家艳羡不已,真是学得好不如机会好,机会好不如生得好啊!
刘旸是本市人,按说留城问题并不是很大,难就难在两个留城的名额,这系数便算是高难了。但刘旸很上道地就接受了“嫁鸡随鸡,嫁狗随狗”的理论学说,欣欣然决定跟随舒畅到那个小城市去了。要紧的是两个人在一起,其他都不是事儿!
如此白白浪费了一个留城的名额,让谢淑仪很是惋惜了一把。
仇子路始终都没能进入到恋爱的状态,她总是很理性地说,几千里的爱情与现实生活的距离,爱与不爱,左右不过都是孤独,索性便饶了别人吧。
其实,只有林昕能够明白,所有的理由都不过是借口,无非是心中早已有了参照物,便是再好的人摆在你面前,也终是越不过那道坎儿罢了。
只有谢淑仪一个人还在悬着,问她,跟没问差不多,因为,她根本不回答。
照毕业照的前一天,屈辅导突然来找林昕,说林昕如果想留在江都,董校长调剂一个名额还是不成问题的,同时,还很委婉地表达了一个意思,校长夫人王婉女士很喜欢林昕这个小老乡,他们的独子董珏也圆满完成了支教任务,回城安排到华中大任教了。虽说是年龄大了些,但绝对算得上是青年才俊,至于家庭,就不用多说了,那都是有目共睹的。
听完屈辅导一番用心良苦的话,林昕明白了,就是以身相许,换一个留江都的名额呗。
林昕故作思考状,沉思之后作深表遗憾,无非便是说知道屈辅导、董校、王阿姨诸人的好意抬爱云云,只是家中慈母体弱有疾,不舍女儿远离故土,一定要她回到身边等等,直说得屈辅导连道可惜。
而三天后,谢淑仪突然兴奋地宣布,她就要留城了!大家对这个消息很是吃惊,谢淑仪的背景大家都清楚得很,如此难度系数的大动作,对于谢淑仪来说,无疑不是异想天开,而她,是怎么办到的?
虽然她并没有明说,但大家还是很快就知道了,原来,是走了董校长儿子的曲线救国路线。
仇子路一脸不屑地对林昕说:“瞧人家那位,心思就是活络,先应下来把工作落实了再说咯,又不是现在就结婚,谁能保证,谈恋爱最后就一定非得结婚的?!”
林昕无谓地说:“我又不感兴趣!”
刘旸却搭话道:“再怎么着,我也不会拿自己去做交易!”
路路却只顾对着林昕说:“按说,论门户,论身份,都算不得吃亏,要不就说你傻呢!不过,人各有命,何必求同?”
“所以啊,你也好不到哪里去!”刘旸白了她一眼,路路却很受用地笑了。
如此,一切终于尘埃落定。
唯一的意外便是,齐敏皓放弃了公派去美国留学的机会,决定回家乡发展。
林昕因为这件事和他大吵了一架,也没有改变他的主意。
你爱的人,求而不得,爱你的人,却非你所求。一个固执的人,遇到了另一个固执的人,你的坚持,便成了另一个人痛苦的根源。
于是,林昕的苦恼便更增添了一份。唯有给卓云去信时能诉说一二,这似乎已成了她几年来的习惯。
卓云是最好的倾听者,他从不曾有过批判的言词,就象是一盏微弱的光,点燃在遥远的地方,给她最后的温暖。这次,他用他那特有的好看字体写了八个大字:
顺其自然,遵从内心。
这是林昕与卓云最后一次通信。
毕业后,大家都在忙着联系工作的事情,林昕没有马上去意向单位报到。
不知为什么,现在每次来例假,都要痛个死去活来,甚至痛到昏厥过几次,林昕麻木地承受着这一切。
人生不如意十之八九,短短几年时间,好似所有的人生大事都一一陈列到她面前:健康、感情、事业。如今,她能作主的也就只有事业了,所以,她需得好好想一想,今后,将何去何从。
这天是周天,林绍轩坐在沙发里看报纸,罗瑾瑜在给林琳织毛衣,林昕窝在屋里看书。琳琳平时住校,自从上了高三,一月才能在家休一天。
院外忽然传来敲门声。
罗瑾瑜出去,不一会儿,手里拿着一封电报回来了,想必是看了上面的内容,一脸不虞地进来,先是递给林绍轩,林绍轩看过之后,又一语不发地进屋递给了林昕。
客厅里虽静着,气氛却立时不一样了。
这是一封加急电报:“你说的先占原则,可还作数?我会在麦城等你三天。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