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昕从香港回来的时候,林琳已回学校了,没见着。但是林琳在祁敏浩办公室闹的那一场,林昕却是听说了,于是,约了敏浩出来说话。
两人在公园的长椅上枯坐了小半天,突然,她看到祁敏浩的右手缠了厚厚的纱布,慌得抢在手里:“你,你受伤了?”
林昕顿时就明白过来了。
前段时间,林琳不是总去祁敏浩的办公室围追堵截嘛,祁敏浩便想出了一招你进我退的游击战法,可林琳也在不断调整自己的战略战术,经过一段时间的潜伏摸底,终于将祁敏浩堵在了办公室里。
刚开始还有说有笑的,后来,不知哪句话说恼了,那眼泪竟也现成,噼里啪啦地往下掉,一边说还一边抽咽着问:
“你说,我到底是哪里不好嘛?你不说,我干脆死掉算了,反正你也不在乎的!”
说着,从桌上摸起把水果刀便往手腕上抹,吓得祁敏浩赶紧去拦,结果只抓往了刀刃,血瞬间便从指缝间溢了出来。
而林琳原不过是虚张声势,可一看到血,立马晕过去了。原来,她晕血晕得厉害。
祁敏浩看林昕还是很关心他的,心里一时热乎乎的,反握住了她的手,以为她还什么都不知道,便轻描淡写地说:“没什么,不小心被门框挤了下。”
林昕仿佛被烫了一般,忙把手缩了回来。因为很了解林琳的性子,心知事情哪就会如他说的那样简单。
不远处的针叶松下,静默地立着一个高大的身影,他早已站立了多时,黑色的大衣裹着僵硬的身躯,让人感觉格外的寒冷。
当杨眉告诉他,市委机关里正盛传着两人将要定亲的消息时,他还不相信,说不出为什么,他就是感到很生气,还慌得不行,他急急地出来,想去找她问个明白,可又想,自己凭什么立场?
他望着湖边那两个熟悉的背影,一动不动,眼中流出压抑的寒光,却又似淬着火,原本线条就不柔和的脸上,阴得如这丧气的鬼天气,似要滴出水来。
就这样静默了半晌,他默默地离去,走到路边的公路上,上了一辆黑色牌照的奥迪,霎那间,轮胎带着与地面愤怒的摩擦声,飞快地离去。
林昕问祁敏浩有什么打算。祁敏浩望着远处,眼神却并没有聚焦:“我想,琳琳只不过还是个孩子。人总有一天会长大,她也终会明白自己在做些什么。”
“那你呢?”林昕望着自己的脚尖,想不出更多的词汇。
祁敏浩双手交握,胳膊支在双膝上,悠悠地说道:“两情相悦,固然是一件很美好的事情,可世间哪有那么多如意事,月下老儿也总有糊涂的时候。但我并不觉得苦。爱的本意原就是付出,而不是为了得到。很多时候,爱与不爱,只是一个人的事,与他人无关。”
“你以为这样就可以心安理得了吗?很多无奈正是因为,我们往往并不是一个人,我们的身后还站着一群人,一张网,是要吃人的!”
“林昕,你就这样让我远远地看着你,也是好的!”我不要你这样皱着眉,你这个样子会让人揪心地疼,祁敏浩的眼里溢满了心疼的温柔,“虽然我不能让你忘掉忧伤,但我会始终陪着你走过每一个寒冷的日子,冬天总要过去,春天也会来临!”
“可我不愿意这样看着你!不愿意看着你把大好的时光浪费在我身上!敏浩哥,我们一起走过了这么多年,虽说没有血缘,但我们的心里早已把对方当成亲人一样,而我也只当你是亲人一般!我不能给你的,希望有一个人可以给你。我只希望你能抬起头来,去寻找自己的幸福,盼望你早日安身立命,而不是象现在这样,把目光停放在一个不属于你的地方,不值得!”
“值不值得要看怎么说,而我们,谁又能作得了自己的主?也便只好随了这份心!我只要知道你一切安好,我便好!”
当一个固执的人,遇到一个更加固执的人,却又奈何?很显然,对峙,并不是好的办法。
林昕痛苦地转身离去,望着她渐行渐远的身影,祁敏浩的眼里写满了忧伤。
天空零零星星地飘起了雪花,老天始终憋屈着,一冬也没下过一场像样的雪。
顾晓阳与文静的婚事很快就定了下来,因为马上就要过春节了,节前已然来不及准备,二月份就是旧历的新年,所以结婚的日子定在了“五一”。
一进入腊月,便感觉到年的气息渐近了。腊八那天,实实在在地下了一场大雪,足足没过了脚裸。人们都说,瑞雪兆丰年,这一场雪来得及时,明年定会是个好光景。
整条街道铺上了白装,显得格外干净。冬天的树干光秃秃的,树枝的线条清晰分明,越发地骨感,似谁画出的铅笔画。如今盖了一层白雪,便似一祯巨幅的水墨丹青了。
最近,郭梓文的案子,在各大媒体上渐渐引起了关注,舆论也正朝着有利的一面发展,赵教授还在江都日报等重量级媒体上发文探讨。一石激起千层浪,很快,在全国掀起了一场有罪还是无罪的大讨论。
随着形式的进一步发展,封师兄对打赢这场官司充满了信心,连带着林昕也信心十足起来。只是不知为什么,受理此案的白云市中院,至今也没定下开庭日期。
这天,林昕正在思锐审核一起合同的付款情况,在查阅付款凭证的时候,无意间翻到了一页凭证,“崔大奎”三个字映入眼中时,便不由多看了几眼。
因为这个人,林昕冒险爬上塔吊去谈判,在谈判桌上与明凯打过舌战,而就在前几天,法院刚刚宣判完,现在,大概已送往哪个监区服刑去了吧。
说不出什么原由,林昕总觉得这一笔75万元的款项有些古怪。
这笔钱是事发前一天拨出去的,按说崔大奎拿到这笔钱后,先支一部分工人工资,材料款暂缓一缓,跟明凯的合同履行完就能拿到一笔可观的工程款,比起卷款逃走,实非明智之举。也许只能用目光短浅来形容吧,毕竟,人在急眼的时候是只看到眼前利益的。
可这么一笔现款,在这么短的时间内,能顺利地从银行里提出来,若是没有思锐领导的及时签批,财务人员的大力配合,那显然是要费些周折的!
若说是早有预谋,可他又怎么会提前知道,工人们恰好就在那天闹起来呢?
还是说,这笔钱竟还有她没看出来的古怪?
又也许是自己做事情,太过执着于细节了吧。因为看不出什么,便随手撂下了。
思锐的办公区前砌了一个小小的水池,夏天栽种的荷花也曾轰轰烈烈地开尽生命里所有的光华,却依然固执地挺立在寒风里,残而美、优而雅,不堕污泥,清风透骨。
刘岩是个南方人,从小没见过这么大的雪,一大早就兴奋地象只发情的小伢狗:“昕姐,你看这银白的世界,竟象是穿了婚纱的待嫁新娘!”
“……”林昕没看出他眼中的山水来。
在林昕的生命里,这样的大雪为数并不多。曾经,也是一场大雪,大雪之后,便是一场大病,仿佛轰然坍塌的雪堆,压垮了不堪重负的枯枝。那种劫后余生的痛,历经数年而不衰,至今想来,尤觉刺骨。
林昕立在窗前望了会儿,原以为她的难过会是那一池的岁寒枯黄,却是不知,有些风景,是看不到心里的;有些坚持,是寂寞的,也是骄傲的。唯可惜的是,再高明的丹青也画不出她那绝世的风骨。
原来,那些左右你的悲喜,从来不是光阴中的种种,一切不过是你对这个世界的执念。
林昕把国内配套设备的定购合同文本逐一审阅后,又进行了必要的修改和建议,让刘岩整理好了交去采购部。自去和杨眉说了会子话。正准备要走,顾晓阳走了进来:
“林律师,老大说,这边忙完后请你过去趟儿,他刚去了3号塔楼!”
这么大冷的天,去那么高的地方做什么?林昕奇怪地问:
“是发生了什么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