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好一听说林昕把证都领了,不可置信地抱着林昕一顿连叫带跳,把个林昕折腾得脸都变了。
陈好又拉过林昕的手,对着那枚戒指品头论足了一番:“嗯,是小了点,不过困难时期,也不是不可以理解的,穷小子的全部身家,哪能跟百万富翁的九牛一毛相比?不过,这诚意也足够抵得过万贯家财了!”
林昕白了她一眼:“大小只是个标志,反正又没指望着它发家。”
很多时候人们并不明白,女人为什么喜欢戒指,其实对于女人来说,戒指的意义才是最重要的,戒指可以说是爱情中最神圣的一个信物,告白、求婚、订婚、结婚……每一个环节都少不了它的见证,而佩戴戒指则是一种爱的语言,是一种无声的表达。
据说,左手无名指是离心脏最近的手指,一个要宣示主权,一个愿意被你套住,愿此生一心一意一生一世。
林昕的戒指无关乎感情,它只是一个表明身份的道具。
她举手看了看右手无名指,雾气缭绕的双目无力地垂下来,长长的睫毛如扎起的篱笆,牢牢护住里面的世界。她也曾是一个有过幻想,有过热切期许的少女,如今,一切皆如残败的围墙,欲推倒,却不是为了重来,只不过是不愿看见岁月面目的狰狞。
从此,画地为牢,此心只为她所有。
有一段时间,苦求心灵解脱之法,她便不停地抄佛经。其中有一句话是:人生在世如身处荆棘林中,心不动则人不妄动,不动则不伤;如心动则人妄动,则伤其身痛其骨,于是体会到世间诸般痛苦。
历经千劫,林昕深有所痛。所以,动什么,不要动感情,因为,你伤不起。
明白道理是一回事,而真正做到又是另外一回事。很多伤,要自己痛过,才能了悟得更透彻。
“婚礼定了吗?什么时候?”陈好一幅打破砂锅问到底的神气,别人在谈起人生大事的时候,掩饰不住内心巨大的喜悦,而她这个认识了十年的老友,却仿佛奔赴战场般,酝酿着破釜沉舟的勇气。
“五一。也就走个仪式,我妈说总不能悄没声息地就把闺女给了人,否则倒似做了什么上不得台面的事情。”林昕无奈的说道。
她最烦这些繁文缛节,但长辈们说得也不无道理,有些该走的程序还是不能省的。
林昕代理过的案子中就遇到过这么一种情况,两个人是裸婚,刚开始两人浓情蜜意时,男方还觉得感天动地,后来柴米油盐多了,两人一吵架,女方就委屈地拿出这由头来说事,久了男方就烦了,说好端端一大好姑娘哪有赤手白面嫁人的,谁知道都有哪些曝不得光的作派。
于是,一段姻缘就此断送。
“五一好啊,不冷不热,就是时间紧了点,不过也没关系,你还有我就个狗头军师!”陈好在房间里踱来踱去,“我们得好好想想穿什么嫁衣?是大红的中式礼服,还是象征纯洁的白色婚纱?”
“唉,你比我妈还上急。又不是搞西式婚礼,穿什么婚纱?只是,我也不喜欢红色,太夸张了,怎么穿得出去?”林昕难为情的样子,真有点小媳妇的娇羞。
陈好一拍手:“现在都流行租婚纱,要不我们一会儿到影楼去看看吧,这事想象不来的,婚纱往身上一穿,那感觉肯定就来了!对了,赶紧问问文静,她刚刚租了一套,有现成的经验可供参考。这妮子,最近就忙她那婚礼,都不来找我们玩了。”
“你老操心别人的事,怎么总不见你说说自己啊?老实交待,你的真命天子究竟是何方神圣,到底什么时候现真身?”这个问题林昕不止问了一次,但陈好都守得严丝合缝,一点可疑的迹象都没有。
“我的不是还没来嘛!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捡人心窝子掏啊?再说下去,可就友尽了!”陈好又是一通太极拳。
林昕只好说:“看你的狐狸尾巴藏到几时。走,陪姐剪发去!”林昕露出黑道大姐的霸气,一手揽上陈好的肩。其实,她比陈好还小了半岁,谁让她历经沧桑,心理年龄要大了不知多少呢?陈好不跟她计较,很甘心地从了她。
装饰得怪镜林立的理发店里,一个烫着一头时髦发型的青年热情地招呼着林昕二人,另有几个年轻的店员正在有条不紊地忙碌着,都是清一色时尚发型,只是各有不同。
陈好伸手顺了顺林昕黑瀑布般倾泻而下的长发,满眼的倾慕之色:“那啥,还要怎么个修剪法?也对,总得凹个型什么地!古人说,待我长发及腰,小乔初嫁了。这是多么的浪漫,唯美!我都好期待哦!”
林昕被她这歪诗给整笑了,心中却涌过一阵怅然。
天光乍破遇,暮雪白头老。
记得当时那年,特意地留了这一头的发,慢慢地看着发丝渐长,一如心中疯长的相思,总想着有那么一天,会得是那人于风里梦里地来到身边,为她挽起那因他而美丽着的长发。
江南晚来客,红绳结发梢。
大概每一个女子的心中,都会有一个属于她自己的婚嫁理想吧。
而今却是,苦苦念着的那一个人,永不再来,原以为可以共赴白首的情意,成为心头不可言说的痛。
有什么是不可以放弃?有什么是不能够忘记?撞了南墙不可怕,怕的是永不知回头。
莫若,断去这三千烦恼丝,从此,转身而去。
理发师挥舞起剪刀,手起刀落时,林昕只觉得心中陡然一轻,那长长的发辫已不再与她共一体。
林昕坐在发廓高高的转椅里,看着理发师惋惜的神情,一眸深深浅浅的潮起潮落,散落一地的,仿佛昨天与今天的悲悲喜喜。
陈好在一旁看着林昕这突如其来的决定,惊得目瞪口呆。
“我帮您束好,留着做个纪念吧,养成这样很不容易呢!”年轻的理发师好心地说。
“不必了,你看着处理吧。”林昕淡淡地说。
“您真舍得?我可当真了,这要遇到上门收购的,能卖个好价钱呢!”这个理发师可当得起良心楷模,却也难掩心中的喜悦。
“还要怎么真?难不成写个字据?”林昕轻笑着说。
理发师高兴地说:“那您情好吧,我免费给您整一新型发式,是我们店刚刚去广州学的,保您满意!您这朋友要理发吗?也一起免费了!”理发师很会做生意。
“那感情好,左右我这伴娘是跑不掉的,就沾沾你的喜气吧!”陈好毫不客气地也坐了下来,老板赶紧地招呼另一名理发师。
陈好的发式简单,因为不是很长,理发师顺势而为,一番修整之后,陈好脑后原先毫无章法的小揪揪,变成了齐颈的小披肩。
林昕看了陈好一眼。从高中到工作,陈好一直留着男孩子般的短发。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竟慢慢地留长了,原先圆圆的脸现在变得有些瘦削,如今改了这发式,便摇身一变,妥妥凭添了几分女子的温柔。
“不错不错,以后就留这发式好了,也省得婚礼那天,人家还以为我请了两位伴郎呢!”
“嘚瑟吧你,你上哪去找我这么帅性而为的伴郎去?”
“是是,你是最美的伴娘,我虚位以待!”
两人会心地笑了。
陈好依稀想起两人刚刚见面时的情形,已然是十年以前。那些阳光明媚的日子里,那些意气风发的年少时光,然后,心就会隐隐地痛。光阴逝去,永不回头,而她们将被时光隧道裹挟着,不知走向什么样的未来。
随着理发师一声“好了”,几人的目光齐齐看向镜里镜外的林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