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过完了这堪比劳动节的劳什子年,大人孩子都累得盼望着上班的上班,开学的开学。毕竟,走亲访友、陪人唠嗑,也是个极消耗体力的活儿。
没有几天就要开学了,林昕突然就很想曹赫了,虽说只隔了一个年,竟似隔了一个世纪这样的久。
天空飘起了零星的雪花,风打着旋儿,把雪花卷起在空中,又抛下。雪花纠缠着风,顺势起舞,不知所终。
林昕站在那晚两人纠缠的树下,虽说雪下得不大,可不一会儿,头上、眉上、身上,已是染了一层薄薄的落雪。她把帽子往下拉了拉,双手插进大衣的口袋里,两只大眼漫无目的地望着远处、空中,看那雪花不由自主地飞舞。
肩上突然被人拍了一下,林昕回头的瞬间,魏晓鹏不知何时,正笑意吟吟地站在身后。
“魏晓鹏!你从哪个旮旯里冒出来的?你是属土行孙的吗?”林昕跺着脚挪了挪身子,从无边的神思漫游中醒过来。
魏晓鹏哈哈笑道:“看着象你!刚才想得那么入神,我过来了都没发现,难道是在想本同学我吗?”
魏晓鹏与林昕时有书信往来,但见面比读信更让人感觉亲切。因为林昕与曹赫都是低调的人,二人的关系不曾公开,魏晓鹏并不知情,所以,开起玩笑来,也很放得开。
“呵呵,包得太严了,让我一时不能眼观六路耳听八方!你这是干什么去呢?”
“我一早去供销社帮我妈办了点事儿。现在不是有政策嘛,知青返乡后干临时工手续齐全的也可以续工龄,反正靠边不靠边的找找看呗,从暑假就开始办,这不,各路手续都跑得差不多了,按理说早该批下来了,可就是老长时间没动静,别不会是被哪个环节卡住了吧?”
最后,魏晓鹏红着脸说:“那个,林叔叔不是大领导嘛,看能不能帮着给过问一下。”
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世上的人与事,原本就是分类别的,而身份便是将他们分门别类的属性,在某些人的手里,不过是一句话的问题,而到了他们这里,便势比登天。
林昕想起妈妈的发小朱梅英就是在人事局负责,便安慰他说:“我们先别急着找老林同志,我带你去找个人问问。”
“能行吗?”魏晓鹏不置可信地看着林昕。
“不试试看怎么知道?这可是做好事呢,要论学Leifeng叔叔,你还有更合适的人选吗?别婆婆妈妈的了,到底去不去?”
自从车站偶遇之后,林昕已很自觉地将魏晓鹏与方睿当成共患过难的兄弟了,更何况还是曹赫的兄弟,对于兄弟,林昕从不吝惜自己的力气。
魏晓鹏当然没有更好的选择,只有从命。
可当他看到林昕直接把他带到了局长室的时候,便禁不住怀揣了一只小兔,紧张得快要喘不过气来了。而看到威严的女局长竟如此和蔼可亲地拉着林昕的手问长问短之后,就更有些咋舌了,心说,我的个乖乖,果真是身份这个东西好使啊。
当听清了二人的来意,朱梅英的脸上擦过一丝几不可见的神情,关于那几个找补工龄的手续,其实早就批了,只是一直压在那里没发而已。
略一沉思之后,朱梅英从桌上拿起电话拨了个号码,对着话筒吩咐道:“你查一下,陈晓芬连续工龄的审批手续办完了没有?”
不一会儿,一个办事员就拿着几张表送来了,一看局长屋里坐了好几个人,便知道,这压了有段时日的“人情”是要送出去了,便自作主张,特意问了句:
“还有一个叫杨红莲的,也是一起的吗?材料都在这儿了!”
朱梅英还未及喝斥时,魏晓鹏却在一旁一迭声地说道:“是啊是啊,真是太感谢了!”
又转头小声对林昕说:“是曹赫妈妈!”
林昕一下子站了起来,热切的眼神望向朱梅英。“是我们同学妈妈,谢谢朱姨!谢谢!”林昕扯着朱梅英的衣袖,嘟着一张小嘴,一声声朱姨朱姨地感谢着。
朱梅英虽不知林昕与曹赫的关系,但对杨红莲却并不陌生,象这种前尘秘事,向来少提的好,甚至这次审批手续,罗瑾瑜也仅是暗示她能拖则拖的态度,因为没有明说,她便顺手推舟做了这个人情,毕竟这是母女,何况牵扯太多,反而不美。
于是,很有些宠溺地拍着林昕的手,笑着答应了。
真没想到,事情竟办得如此顺利!
林昕二人拿着办好的手续,高高兴兴地出了人事局的大门。因为心情大好,林昕看着满天的飞雪,也是别有一番滋味了。
魏晓鹏说:“得赶紧给曹赫送家里去,指不定他多高兴呢!”
虽说这鬼天气实在有碍于出门,不过,如果有可爱的女同学陪着,那可就很不一样了,甚至竟似天作之美,很有些浪漫情怀呢!再者,林昕是大功臣,他自然不能独吞。于是便打趣道:
“刚刚是谁在说眼不能看,耳不能听的?这可怎么办呢?我原还想着,约了某人一起去曹赫家报喜呢!”
“可我的腿脚还能自理啊!”这边你才刚搭了个梯子,某人就借势上来了。
于是,二人决定如阿Q闹革命般“同去同去”。
这是一趟跑省城的慢车,一路上逢小站必停。他们在火车上晃荡了大约40分钟,在一个小镇上停了下来。
“听说曹赫的父亲身体不好,全靠母亲打临时工供他读书,还要给他父亲治病,很不容易的……”
魏晓鹏与曹赫、方睿,三人高中时就走得近,对彼此的家庭状况还是很熟悉的。
而林昕虽说与曹赫互生情愫确定心意已一年的时间,书信中却多是人生、理想与学习,兼之见面时间又少,所以竟不曾谈及家庭。又或许,潜意识里根本就不曾想到,家庭于感情会有什么样的意义。
是啊,她是在跟一个人谈恋爱,又不是跟一个家庭谈恋爱,这就是他们当下的想法。
七拐八弯之后,魏晓鹏带着林昕走进一条窄巷,来到一户看不出年岁的小院。
院子虽小,但收拾得很规整,两间北屋,两间偏房东屋,墙皮掉了的地方,又重新用石灰粉糊过,看不出底色,因为不能很好地粘合在一起,便象是衣服上一块很明显的补丁。
一个剪着齐耳短发的女孩子,正手脚麻利地在院子里规整着一堆干柴,朴实的衣着上已落了不薄的一层雪。听到有人来,便立身观望,眉目清秀的面上已是冻得绯红,先是一喜,待看清来人,便又淡淡地收了回去:
“林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