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是为了节省武器弹药,避免不必要的伤亡,二是我们也的确没有充足的把握能够干掉两头发狂的钢铁巨兽。在伯顿的命令下,剩下的五个人共乘剩下的那辆车暂时远离了岩石区水潭,一直到天亮才再次回来。
此时的蜈蚣与巨熊都已经不见了踪影,只留下了一地的狼藉,像是有大股兽群在这里集体发情交配过一样。我们不知道最后两头巨兽到底是谁赢了,谁被谁掠夺了生存的能量与进化的代码,但那都已经和我们没有关系了。
道格的尸体已经没有办法单独的从那一堆……一堆“东西”中分离出来,被巨熊和飞车、还有战争装甲的残骸给踩成了一团,之后燃烧的大火更是将它们给全部烧的连成了一整块。我们只能够将它们整个的从地里面给刨出来。
“……我们要把这玩意儿再烧一遍吗?”
沉默着看着那一团,许久之后,我才主动出声,看向了旁边的伯顿和艾法等人。按照星际雇佣兵的传统,一旦有队员在执行任务的过程中战死,如果有条件的话一般都是火化然后埋葬,或者将灰烬挥洒在河水之中,将身份铭牌带走。不过现在道格已经被烧了个不成样子,我不确定现在到底应该开始哪一道工序。
我想现在伯顿他们应该也想到了我所想到的问题,只是由他们来提出来有点不太合适,所以我觉得我应该稍微主动一点。
伯顿和剩下的艾法缇娜看上去还好。他们都不是新兵,都已经不是第一次经历这种事情。他们的那种目光……我认得那种目光,那是不害怕、也不期待的目光。他们知道自己迟早都会是成为下一个,他们早在很久很久以前就已经预料到了自己可能的这种结果,也在很久很久以前就已经做出了他们自己的选择。他们不会期待死亡,但也从不害怕。
不过与他们相比,比利则是没有掩饰自己眼中的哀伤。看得出来他在团队中和道格的关系比我想象中的要好,道格的死对他的打击不小。
本来我应该是除了糖蜂之外最不在乎道格死活的那一个,我和他们又不熟,更何况我和道格的关系也不怎么好。但是事实就是,伯顿他们看不到,我却将所有的一切都看在眼里。我几乎是以一个俯视的角度看着道格的车被蜈蚣的身体碰撞,然后被巨熊的脚掌给踩扁。全部的一切从头到尾我都看的清清楚楚,然而那个时候眼睁睁的看着却是我唯一能够做的事情,剩下的我什么都做不了。
在预视到道格死亡的前一个瞬间,冲出去把他抓回来是我唯一的下意识的反应,但却一如既往的不切实际。那个时候能够看见一切的我甚至还不如艾法缇娜看得清楚,不如伯顿能够保持冷静。我或许已经看惯了死亡,但每一次那种无能为力的感觉都会毫不客气的狠狠的侵蚀着我。我从来没有喜欢过这种感觉。
“道格是沙图人。”伯顿说,看了一眼旁边不远处的水潭,“沙图人死后不应该火葬,应该水葬。”
“……明白了。”
我点了点头。虽然不知道伯顿所说的这个沙图人是萨域哪个文明内的民族,但是我也没有深究。宇宙千千万万的文明内万万千千的各具特色、或多或少的民族,除了专门的相关学者没人有那个闲心去一一记住。
很明显虽然伯顿和艾法缇娜知道道格是沙图人,但是也就仅限于此了,对这个民族也不是了解的非常清楚。他们除了知道道格死后需要水葬外别的什么也不知道,我们最后也只能就是将道格给简单的处理了一下,然后沉入了最近的这个水潭里。
看着水面上的波澜趋于平静,水底升起的气泡也渐渐消失,我们所有人都没有说话。恐怕在刚刚来到这里的时候,谁也没有想到过这个地方竟然会成为道格的葬身之地。
来到乌鲁尔的第一天就死了一名同伴,这可不是什么好的兆头。再次上路的时候,车上的一行五人情绪都有点低落,气氛被涂上了一层睫毛膏一样的黑色。
“他有别的什么亲人吗?”
也许是为了让自己的呼吸能够变的顺畅一点,将现在压在车里的那块无形的大石往边上推推,我一边看着窗外逐渐开始变化的景色,一边尽量用随意的声音问道。我也不知道自己在问谁,只是再不说点什么的话我就要被憋死了。我可不是那种能够沉默很久的类型。
“据他自己所说的话,应该是没有。”坐在后排,准确的说就在我正后方的艾法缇娜幽幽的出声道——我真是头一次听到这个女人用这种语调说话,“我们当初就是因为这个原因才招募的他。”
“为什么?”
“因为省钱。”
“……”
我抿了抿嘴,确定和我说话的女人依然还是那个熟悉的艾法缇娜,就事论事一点都不会胡乱的掺和情感在里面。我当然明白她所说的省钱是什么意思,按照雇佣兵不成文的规定,如果是有家属的人进了雇佣兵团,一旦出了什么意外,那么兵团本身将有责任负责照看亡者尚存的家人,最差也得分放一笔丰厚的抚恤金。而如果没有家人的话,那么这笔钱自然就省掉了。
不过事是这么个事,但这么直的说出来……只能说艾法缇娜不亏是艾法缇娜。
“唉——”
就在我这么想着的时候,艾法缇娜忽然深深的叹了一口气。我以前还从来没有听过这个女人叹气的声音,不由得意外的回头看了她一眼。
后座三人,艾法缇娜和比利各自坐在两边,作为雇方代表的糖蜂则理所应当的被保护在了中间。她闭着眼睛,凉冰冰的样子像是正在被护送着奔赴刑场的死刑犯。
艾法缇娜则是用一只手撑着脑袋,漂亮而锋利的蓝色双眼目光好像秋后的狗尾巴花一样略微有点蔫了巴基的看着窗外。此时本来崎岖的地形已经逐渐的平缓了不少,我们逐渐的已经来到了山区边缘。
“……在想道格?”
我问道。艾法缇娜果然还是没有像看上去的那么简单就能做到放下。这一点她和我比起来还是有点欠差了。不过这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我在想,如果当时他没有把我和糖蜂扔出去的话,”艾法缇娜梦呓一般的说道,“我就能把我们都救下来了……这都是我的错。早知道他是这种会在关键时候大脑宕机的人,当初我就不应该招他入伙,这样至少他还能在那个偏远的星球上活下去。是我害死了他。”
“……”
我被自己的口水给呛了一下,然后脸色有点微微涨红的将头转了回去。好,很好,这是教训,宝贵的教训。我以后再也不用镐头刨石头了,震手!
一旁安静开车的伯顿斜了我一眼,我发现后也斜了他一眼。我们两个的目光从空中碰撞,然后皆是不动声色的收了回去。
不过我没有了谈话的兴致,不代表艾法缇娜也没有。相反,她似乎反倒是因为我的插话而突然想起了什么,本来没有交点泛望野天的双眼向前看向了我这位外援的后脑勺。
此时我可没有发动能力,这都是后视镜和我颈部的汗毛告诉我的。
“说起来,我好像是欠你一句道歉。”艾法缇娜说,不过所说的内容却稍微的让我有点意外,“你早就已经警告过了我瓦族星球的危险,但是我当时好像并没有听进去。”
“你还能记得我说过那些话就已经让我意外了。”
——我真想这么说上一句。不过已经有了教训的我决定还是能闭嘴不回的话就还是闭嘴不回避免交谈的好,否则保不齐什么时候镐头就又刨在石头上了。
但是艾法缇娜并没有就这么放过我。
“说起来,”她又说道,而且语气听上去非常的认真,“昨天晚上我们遇到的那两个大家伙,按照你的经验来说,算得上是所有瓦族机械生命体中最危险的了吗?”
“……”
此话一出,不仅仅是艾法缇娜,包括正在开车的伯顿和比利都是将目光看了过来,甚至连糖蜂都在后视镜中不动声色的盯向了我。
“差不多吧。”我随意的说道,倒也没有什么需要隐瞒的,“……只要人型机械兽不出现的话。”
“人型机械兽?”艾法缇娜一愣,“那是什么?”
“人型机械兽就是人型的机械兽嘛,有什么不懂的。”
我哼哼了两声,不过目光却远没有我嘴上说的那么轻松。
“机械兽还有人型的啊……比昨天那两头大家伙还要厉害?”
“你如果要用擂台战的数据来比的话——没有那两只厉害。”
“那为什么你的意思好像你对人型机械兽要更害怕一点呢?”
“很简单。”我说,收起了随意的态度,声音中多了一分凝重,“因为人型机械兽是所有瓦族机械生命体中,智力仅次于主脑的存在,相当于三四岁的幼童。”
“什么?!”
不但艾法缇娜吓了一跳,就连我旁边的伯顿都是眉头拧起的猛地转头看向了我。
“不但如此,它们好像还能够行使部分主脑才能够拥有的力量,可以对周围一定范围内的其他机械兽具备强制性的征调能力,暂时驱使为它们所用。”我继续又补充了一句。
“为什么你早没有说过这些事情?”
“因为无论我说还是不说你们都肯定会来。而且能准备的我们都准备了,碰上也只能算是运气不好。”我说,没有挖苦也没有嘲讽,只是陈述了一个事实,“而且放轻松……人型机械兽是瓦族机械生命体中除了主脑外最顶级的存在,很少有瓦族族群中能够进化的出来,而且就算出现了也只会存在很短一段时间,就会在下一次的自我复制中进化成别的东西。人型在野兽的世界中可不是什么很舒服的样子,我以前也只是遭遇过那么一次而已。”
我话音刚落,旁边的伯顿忽然一脚刹车,我差点被向前甩飞出去。还好我系着安全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