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清楚的记得最后发生的所有事情。
当震耳的轰鸣先一步的传到我的耳边的时候,我就知道炸弹已经爆炸了,但是同时我也知道我什么都再做不了了。我当时只是勉强的回过头,侧身看向了身后,然后就见到了一颗微型的骄阳在我的眼中绽放。下一刻,一股灼热的气浪先一步的冲到了我的面前,将我给掀飞了出去。
我不知道比利的这颗炸弹到底是什么型号,但是威力却着实不小,应该夷平半座小型城镇不成问题。所以虽然只是气浪,但是我在飞到空中的时候就已经进入了一个半死状态。
我能够清楚的感觉到自己侧对着炸弹的左半边身体在那瞬间呼啸而至的毁灭波动中战斗服直接被撕碎,化为了飞灰,左臂也被折断,皮开肉绽,最后从指间开始一直到肩膀寸寸崩解化为了飞灰。紧接着,包括大腿和腰部的皮肤都传来了烧焦般的剧痛,左眼也在此时再看不到任何的东西,左半边脸皮更是被掀飞了起来,露出了森森的白骨。
仅仅只是炸弹最外围的气浪,就几乎要了我的命。
但是在下一刻,我在空中翻滚的身体却正巧不巧的一头撞在了那悬浮在石碑上空的暗影立方身上。然后,我彻底失去了意识。
……
不知道过了多久,等我再次重新凝聚了精神,重新感觉到了“自我”这个存在的时候,我发现我正处在一个非常奇妙的状态之中。
这种状态我以前从来没有经历过,却微妙的并不陌生。我仔细的回想了一下,发现它与我之前施展的异能“次维度感官”有点类似。
不过不同的是,这一次,我好像成为了异能本身。
我不再是什么实体实物,而仅仅变成了一种感知,一双看不见的眼睛,看不见的耳朵。我能够看到,能够听到,但唯独发觉不了我自己。
而且,此时此刻我也没有更多可以去看、可以去听的东西。我现在所能够观察到的对象只有一个——暗影立方。
它就悬浮在那里,悬浮在我感知的正中央。而除了它以外,空间里只有黑暗。无边无际的黑暗。
这里似乎是在另一个宇宙维度之中,另一个完全由黑暗所构成的暗影维度。这里没有光亮,没有声音,也没有任何的气息波动,似乎所有的一切都已经被无尽蔓延的黑暗所吞噬,只剩下了一片寂静,一片死一样的寂静。
不对,这么说也不太恰当。死只是相对于生来说的一种概念,一种相对的概念。这里根本就没有生,自然也就没有死。
暗影立方,是这里除了黑暗之外唯一存在的东西。我不知道它应该被如何归类,如何形容,因为我根本就不知道它到底是个什么。
但是,当我一直看着它,看的久了之后,我突然间意识到了一件事情。那就是如果我一直停留在这里的话,我一定会发疯的。
简直是太要命了。这个世界根本就不应该是我该来的地方,根本就不应该是任何有思想、有灵魂的生命该来的地方。甚至我觉得这根本就不是一个该以任何形式存在的地方!
这里会把我给扭曲掉!把我给变成怪物!把我给彻底毁灭!
我要离开这里!
和被活生生困在棺材里深埋到地底六尺之下一样,我在经过了最初的恢复精神、审视情况、发觉到自身处境的不妙之后,因为绝望而陷入进了疯狂之中。
我也不知道我自己为什么会这样。一般以我的心性来说就算会崩溃也不会这么快,除非在这里我已经失去了时间的概念,我以为只是过了几秒钟,实际上已经过了几小时、几天、几个月、甚至几年的时光。我已经不再是我,不再知道自己到底是谁,不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在这里,也不再挣扎着想要离开,甚至不再去想自己为什么会想要离开,不再有任何的自我意识存在。
我正在慢慢的变成周围黑暗的一部分,与这片暗影的空间融为一体,再也分不出去了。
……
“咕噜……”
气泡顺着我的脸颊向上浮动飘过,我的睫毛动了动,慢慢睁开了眼睛,眼珠左右的转动了两下。按照长久以来养成的习惯,我在一瞬间收集了我能够收集的所有有用的信息,然后总结了一下我现在的情况。
我还活着。
我泡在一个罐装的巨大玻璃容器里,好像福尔马林中的尸体,容器外面是一个好像实验室一样的房间,仪器与设备以及装修风格都与我之前见到过的那个地下大殿一般无二。不过这里却有窗户,而且窗户外面有阳光照进来。
我的口中被塞了一个呼吸器,有气泡随着我的呼吸不断的向上浮动。
我依然还能够感觉到自己的手脚,全部的手脚。我的左眼似乎也能够正常的看到东西。我低头抬手看了一下,发现自己的左手变成了银亮的金属色,而且好像隐隐的比右手粗壮那么一点——而且再仔细看看的话这根本就是一条机械手臂——而且这种机械风格,这饱满圆润的线条,这纹理结构层层分明的表外机械金属层……好像有点眼熟?
另外最重要的一点——我的身上没穿衣服。
“……”
我差不多已经明白怎么回事了,但是新的疑问也由此而生。
我这很明显是被人救了,但是是谁救的?我当时的状况那么糟糕,我们的处境那么绝望,对方是怎么把我给救出来的?又是用什么样的方法把我给救活过来的?
另外,艾法缇娜呢?她现在怎么样了?
想到这里,我有点沉不住气了。实际上我现在既然已经清醒了过来,本来也不可能沉得住气再从这个罐子里待下去了。我必须要从这里出去。
将包在我嘴上的呼吸器拽掉,我手脚并用的向前游到了玻璃罐的边缘处,伸出双手摸在了上面。令我感到惊讶的是,我的左手金属臂竟然也从掌心中传来了明确的触感,与右手一般无二。这一下子令我对心中那隐隐的猜测更加肯定了几分。
接着,我开始准备打破面前这坚实如同钢板一样的玻璃。
本来在水中挥拳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但是我却发现自己的手臂出奇的有力量,而且并不是左手的金属臂,就是我原本的右臂。仅仅两拳过后,容器就被我从内部打破。我的身体混杂着水流如初生的孩子一样“哗啦”一声摔在了地上。
喷了口水,抹了把脸,我大口喘息着从地上爬起,半跪着蹲在地上,睁眼望向了前方。
直到此时我才突然间后知后觉的感到,好像我这一次醒来,我已经是和以前的那个自己完全不同、判若两人了。
除了体内那好像千年古树一般生机勃勃充沛涌动近乎无尽的力量外,我的五感方面也在不知不觉间出现了惊人的提升。现在就算不开启异能,周围一定范围内的任何风吹草动也都逃不过我的耳目,再微小的气息也能够被我察觉。
比如现在,我就能够听到门外走廊一阵快而碎的脚步声正在由远及近的快速接近,马上就要出现在门口了。而按照这种类型的脚步来算,来者不是一个小脚的胖女人,就是一个孩子。
我想到了一个人。或者说不能算是人,但如果所有的这一切能够有一个合理的解释,那么肯定就是他了。
“……”
我耐心的在原地等待,没有多久就等到了对方的到来。
果然。当那熟悉的矮小身影和红瞳孔的大眼睛出现在我面前的时候,我表面上虽然不动声色,心里面却是大大的松了一口气。
的确是男孩没错。不过他现在已经不再是和之前一个样子了,主要体现在着装上。他原本的那件简陋不能称作是衣服的袍子现在已经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件非常具有叛逆精神的湛蓝色童装夹克,头上还带着一顶不知道从哪里搞来的金属质感的棒球帽。
不过最令我感到扎眼同时也有点警惕的是,男孩那本来比糖蜂还要糖蜂的一直都没有过表情的小脸,此时嘴角却带着一点莫名邪恶而诡异的微小弧度,原先好像玻璃球一样清澈透亮的红眼睛此时也深邃的如同魔鬼他老人家本人一样令人捉摸不透,配合上他那眼角处极具机械诡感的神秘纹路,令我在与他目光接触的瞬间,就是心中“突”的一跳。
男孩的确还是那个男孩。但是他的眼神告诉我,他现在已经与之前完全不同了。
“很好,你终于醒了。”
男孩没有管我的反应,也没有等我说话,就将怀里面抱着的一团东西向我扔了过来。我下意识的接住,发现那是一套衣服,款式和我之前的战斗服一模一样,甚至包括外套都是我曾经特别要求订制过的立领夹克。
“穿好之后就出来吧。”男孩说,声音听上去像一小杯对了青柠的葡萄酒,语气中带有一丝轻佻,不过却不是针对我,而是天生就是如此,如同一位多情又忧郁的贵族公子,虽然放肆随意,但却能够听出内含的认真,红色的双眼一眨不眨的平视着我,“我知道你肯定有很多疑问,不过没关系,我会一一为你解答的。你也不要着急,咱们的时间有很多。而且话说回来,再怎么急也不在于这一时,毕竟……你都已经睡了两个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