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在菜市的一角,俞府的两个丫鬟孙芳和刘玉儿正在采买一些食材,结果才购得一些新鲜牛肉,她们就被人拦住了去路。
“哟,这不是俞府的小孙和小玉么,怎么?又出来买菜啊,看看你们买了什么,呵,原来是买牛肉啊,怎么才买这么一小块,跟普通百姓家那么抠似的,偌大的俞府是没钱了吗?怎么显得这么寒酸?”
蒋淑婕抱着臂,脸上讥诮的神色很明显。
对面有四人,都是丫鬟装扮的人,两边正巧在这边碰了头,其中名叫蒋淑婕的刘府丫鬟乘机数落了一把。
“不是的,蒋姐,这些是特意买给我们老太爷的。他一个人不用吃那么多。”年纪才十四的刘玉儿解释道。
“狡辩。”说话的是刘府的另一个丫鬟,名叫何娟,语气里透着十足的不屑。
“是真的,这只是给老太爷一个人买的。”刘玉儿解释道。
何娟持续嗤笑:“哼哼,这你这小姑娘就不懂了吧,但凡新立的府邸起初都是资金紧张,未得收成前需得打理田地,庄园,店铺,这些都要钱,所以打点到下人们的身上自然就不那么体面了,所以看看俞府发给你们的衣服,那么寒酸,看起来邹巴巴的,也没有什么色泽,一看就是麻布的布料,土里土气的。若非金钱紧张,俞家人怎么会发这种衣服给你们穿。你可离我远点,免得将那土气传染过来。”说完何娟作势挥洒驱赶身边的空气,毫不掩饰自己鄙夷的神情。
“牛肉府邸人家是断不会少买的,若非金钱紧张,怎么会只让老太爷一人吃牛肉?不如我指点一下你们吧,东门头那边的牛肉最是实惠,虽然品质是差了些,经常有苍蝇盘顾,但胜在便宜,你们去那边买同样的银子能买到更多的牛肉,反正烧熟的牛肉又看不出来,反而你们主子可能还会夸你们会讲价呢,以后你们就去那边买肉,如此你们穿得这么寒酸也就不会影响到我们了。”
“他们就是俞府的人?”此时另外的其中一人说,这两位是赵家的人。
“可不是,晦气啊,咱们可快些走,跟俞府的人接触久了你会感觉晦气缠身的。”
“我说呢,原来是俞府的人,我看他们连个像样的饰品都没有,跟主子久了,主子难免会赏赐些首饰,我也接触了不少俞府的下人了,尤其那些丫鬟,有好些个都是用布包头的,一件首饰都没有,这是哪里的打扮啊,我可是从来没见过。”
“分明是乡下人的打扮,你不知道吗,他们俞府迁过来的时候,可是连乡下的下人也一块带来的,下次你可得去看看他们集体出行的样子,可是笑死人呢,一个个那般模样,不认识的还以为是农妇集体游街呢,真是煞风景扰人兴致。不想这些新进俞府的人竟也是跟着那般打扮,可离她们远些,小心沾染了霉运洗都洗不掉呢。”
“你这么说我感觉恶心了......”后边两边的说话越来越难听。
刘玉儿看起来很难过,红了眼,孙芳便拉了拉她的衣袖,两人落寞地离开了。两人都是少女,没什么心性,被这一番对待便已经十分不开心了。
这般嘲讽他们其实已经有些习以为常了,近些天来,她们被这般特意对待可没少。不仅是其他府内的丫鬟,甚至有些店铺也不欢迎她们,竟然拒绝卖她们东西。
回到了俞府,正撞见一位眉目慈祥的妈妈,两人便立即小跑上前,哭腔似地喊出了一声“崔妈妈~”
近些天的委屈在这一刻爆发,两人眼泪不争气的夺眶而出,这一声崔妈妈似乎都喊出了妈妈的味道,也实在是崔妈妈是她们的主心骨,凡是委屈不快都有她安抚着。
对于这些个小丫鬟们,崔妈妈将她们是当自己的孩子看待的,她这一生的大半辈子都是在服侍主子,对于府邸间的那些事熟悉得紧,算是见多识广,如今在这俞府属于“德高望重”,而她人也温和热心,是以很多新来的下人们都愿意与她亲近。
崔妈妈问道:“可是又受委屈了?”
刘玉儿哭得像个孩子,连连在抹眼泪:“崔妈妈,怎么回事啊,前些日子还好好的,怎么近些天他们老嘲讽我们,我们也没做错什么呀?”
崔妈妈苦笑,她是过来人,对于那份委屈能感同身受,她能清晰地感受到外头那些丫鬟们对俞府丫鬟们刻薄的嘴脸。
原因?她当然是知晓的,可却不能随便与她们说,自然是因为下人们的态度大部分是遵照主子的风向,尽管没有主子们的吩咐,但下人们的态度多少代表了主子们的态度,若不然,她们也不敢公然如此,而如今她们如此公然嘲讽,如此各种挑刺,甚至鸡蛋里挑刺各种找理由对付你,可见如今的这个俞家的大主母的风评在整个杭城是多么地差了。
俞府刚搬来的时候,各方自然笑脸捧着,自然下人们也会受到热络的对待,可如今大主母各种的毛病暴露出来,自然而然是如今的局面了。
大主母的问题只是问题之一,管事不周,个个主子缺乏经验,不会沟通等等都会影响外界对俞府的评论。
尽管她知晓原因,可她也没办法,很多事情可不是那么好改变的。
如今整个俞府的下人可谓分为两半,一大半是刚招募进来不久的下人,这些人大都心向她崔妈妈,至于另一半则是俞府曾经的下人,这些下人随着俞府的迁移也一并带了过来,这些人虽然人少些,但俞府的大多主权可都掌握在他们的手里,她崔妈妈虽然有着三十年的服侍经历,但才入俞府不久,毕竟还属于外人,可不好与那俞府本来就有的李妈妈争权。
那李妈妈从乡下到郡县就一直服侍着这个俞家,算得俞家忠心耿耿的老人了,如今内务一事皆是有她在管理。
这个李妈妈有些固执己见,她身为另一派的主心骨,自然对她小心着。
有一回那大娘子见一件衣服破了个洞,这李妈妈就打了个补丁,看起来不大明显,但大娘子却也是穿上了,这事后来传到了外边可变成了另外一个版本,说大娘子不成体统,着破衣裳影响威仪,各处招摇,丢人现眼。
崔妈妈无奈,节省节俭是好事,但是事关威仪名声,可不能马虎。即使再节俭也穿不得。
就这事她自然去荐言了,可最后却被数落了回来,那李妈妈当时就回答,你懂什么呀,你是没吃过苦吗,这么上好的衣服怎么能不穿了,我和大娘子都是苦日子过过来的人,补一补依旧能穿的。而大娘子也是这般认为的和反驳她的。但最后偏偏这补丁被人看见了,甚至传出去被外人知晓了。
而这般行事可还不止穿衣,就那走路和说话这两项,作为大主母,怎么说话和走路都是十分有讲究的,这位王玉兰总算知晓自己乡人那套是不得拿到这边来的,终归愿意去改变和学习,可这么多天下来了,这大娘子却还学了个皮毛,而这李妈妈帮的却是倒忙,见大娘子学累了,各种叫歇着躺着,完了又是舒服地伺候,教会了大娘子懒惰,以至于大娘子始终没个端庄的仪容,说话依旧不得体,说话走路如此,其他事关大娘子威仪的内容她就更搭不上话了,就算她能劝说得过那李妈妈,可未必又能劝得过那大娘子,总之困难重重。
所以如今的俞府可谓是问题多多,她却心有余而力不足,身为俞府的仆从,她自然希望俞府更好的,但无奈啊,人家又不听她的,又有什么办法呢。
正无奈着,一名丫鬟急匆匆来报:“崔妈妈,不好啦,不好啦,小六和沫儿被管家抓去打了。”
“为什么被抓去了?”崔妈妈着急了,那李妈妈不好对付,这刘管家也是个凶神恶煞的主啊。这年头,将下人活活打死的管家可不在少数呢,那刘管家的个性向来狠厉,做错事被他逮住了可没好果子吃。
这年头,下人基本是不被当人看的,委屈?大户人家谁来管你丫鬟杂役的委屈,他们不高兴了,只会用棍棒抽打你,你不高兴了,被他们看见了他们可能还会用棍棒抽打你,下人们受了委屈,就只能忍气吞声,默默自己舔伤口,这都是这个世界的命数,她自己就是这么一路走来,说到委屈,她所承受的委屈就不知何几,那都不算什么,更可怕的是一不小心命都会丢了,这个世道,下人们的命如草芥呐。
“快说呀。”见那丫鬟有些支吾,崔妈妈催促道。
“他们说...他们一个说大娘子反应迟钝,没有礼教,不配做大娘子,另一个说大娘子穿着土气,跟农妇一样丢人现眼,结果被刘管家听见了,立刻就拖去打了。”
“哎哟,完了。”崔妈妈重重拍了下手,脸上尽是痛苦的表情:“这两个无知的怎么说这样的话呢,怎么就那么不小心呢。”其实这两人心地并不坏,只是大娘子在外界的风评的确是差,他们外出走动的时候难免有人会与他们数落,以他们年少的心性自然难免抱怨的,也难免会用外界的口吻说话。
于她而言,那两人也只是孩子呀,她少不经事的时候也是一路受大妈妈们关照过来的,如今她身为大妈妈了,自然也是十分体恤这些孩子们似地下人丫鬟和杂役的:“他们现在在哪,快带我去。”这时候硬着头皮也得上了,她希望她的劝说能让管家下手轻点,可别被活活打死打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