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直到暮色西沉白知都没有回来。叶栖迟在练习完跳坑之后,又等了好一会儿没等到人之后,只好回去了。
下山时,又经过道观门口,她把那篮子红柿放在了门前的山石上。她后来尝了一个,这柿子其实很好吃,只是给白知的那个恰好很难吃而已……
放白知那他肯定是不会再吃了,她也懒得再提回家,就只好放在山门口让其自生自灭了。
第二天一大早,叶栖迟又在天蒙蒙亮时就起了,这不是为了上山,而是要去五常道堂上课。
崔氏的族学学风严苛,一般学堂都是“五日休”,就它是“旬休”,即每十天休息一天,分为上旬、中旬、下旬,这也叫做上浣、中浣、下浣。
而刚好休息的那一天,就是她上山去受教的日子,所以相当于她没有一日是可以休息的,天天都忙忙碌碌地像是在赶场。
吃过早饭后,她打着哈欠出门,慢跑到转角处恰巧遇上了崔家的马车。
赶车的马夫一见她,就勒了马,马鞭拍打车门,朝里面喊了声。
“郎君,遇上叶小郎了。”
厚厚的毛毡车帘被掀开,崔子初的脸露了出来,崔晷在他后面挤挨着。
他们开始打招呼。
“小叶子,早上好啊。”
“阿迟,早上好。”
“早上好。”
“你上车来跟我们一块儿走呗。”崔子初招呼道。
“不成,我要跑着去。”要不然她干嘛不坐自己家的马车。
“外面这么冷,你何苦折腾,别不好意思了,快上来。”崔子初催促道。
“你觉得我会不好意思?”叶栖迟已经又在前边跑了,而马车则在后面慢慢地跟着。
“这倒也是,你平时好像还真没有不好意思过。”崔子初认真地想了想后道。
“……”
虽然成功的让崔子初放弃了让她上车的想法,但不知道为什么她感觉好像并没有那么开心呢……
“你这为什么要跑着去啊?”崔子初正无聊,就倚在车窗上跟她搭话。
“我这是锻炼身体。”
“哦哦,也是,你这身子板儿确实该练练,感觉一阵风都能给吹跑了。”说着就用手朝着她的方向轻扇,力求用手扇出一阵风来。
叶栖迟无意间一回头,就见到他这十足沙雕的白痴行为,一时没忍住,笑了他一句,“呵呵,你有什么资格说我?”
崔子初在家里行二,崔晷行三,比他哥小了一岁多点,但是却比他哥高了一头不止。
真是耻辱啊。
崔子初最烦别人拿他的身高说事儿,当下就急了眼,“哼!你等着,我今天就让你看看我有没有资格!”
然后就见车帘卷动,人已经下了马车。
崔子初跑到她跟前,“我们来比比,看谁先跑到五常道堂。”
“谁要跟你比?幼稚。”叶栖迟翻个白眼,不想理他。
“你们别闹了,这路面可结了一层冰的。”崔晷探出头劝道。
“阿晷你别管。”崔子初回头喊,说完又转回头对着叶栖迟道,“我让你先跑,免得你又说我以大欺小。”
“都说了不跟你比了。”
“你跑不跑?”
“不跑。”
“你不跑那我先跑了?!”崔子卷起袖子,作势要跑。
但还不等他真跑,旁边那个刚刚还一本正经说什么都不跑的人一下子就往前窜了出去,没几下就咚咚咚跑远了。
噢,这该死的胜负欲。
叶栖迟真的没想跑的,毕竟这实在是太幼稚了。她只是觉得太热了,想要跑快点吹冷风而已,真的,真的就是太热了而已。
而落在后面的崔子初看着她很快就消失不见的身影,觉得刚刚就不该让她先跑,跑这么快,这才是欺负人啊!
形势不由人,他这也不说让了,提起步子就追了上去。
“诶,你们小心点,别跑那么快,可别摔了!”崔晷见劝不住,只好大声地叮嘱了一句。
出了胡儿巷,两人跑到了南头街。虽然时辰还早,但街上已是人来人往,吵吵嚷嚷的说话声和叫卖声不绝于耳。
叶栖迟在前面穿行,她个子小,在人海中跟一尾游鱼似得,刺溜一下就从空隙中滑了过去。
崔子初在后面追,永远只能看见一闪而逝的衣角,他咬咬牙,又加了速度,他就不信他追不上那个臭小子!
孙狸的马车刚驶上南头街的时候,他从掀开的车窗往外看,正好看到的就是崔子初憋红着脸往前跑的这一幕,细细一看,他又发现了叶栖迟遥遥领先的身影。
他有些疑惑,这俩二傻子有车不坐,在那瞎跑什么呢?!
“阿狸。”崔家的马车驶了上来,跟孙狸的马车并排行驶。
“阿晷。”孙狸打招呼,“那两人在干嘛呢?”
“他们在比赛。”崔晷隔着车窗说道。
“比赛?”孙狸问,“比赛跑?”
“嗯。”崔晷把刚刚的事说了一遍。
孙狸听完后觉得有些一言难尽,“他两人可真幼稚啊。”
谁说不是呢,可真是幼稚啊。
“这路上结了冰,可别摔着了。”孙狸探头出去看,有些担忧地道。
结果,话音刚落,他就见前方不远的崔子初脚下一个趔趄,扑通一下就摔在了地上,甚至还往前滑了几米。
“娘诶,子初哥给摔了!”孙狸惊叫。
崔晷:他这嘴是开过光吗?
叶栖迟本来已经跑出去老远了,不经意地回头想要看看崔子初追上来没有,结果一转头恰好就看见了崔子初摔倒的那一幕。
一时之间,她也不知道接着跑和回过头去嘲笑他,哪个更爽一点?
最终她选择了回头。
走近的时候,崔子初还没有从地上爬起来,看起来摔得有点厉害,这让叶栖迟歇了嘲笑的心思。
“子初哥,你没事吧?”她蹲下身问。
崔子初抬头,脸色有些发白,“我右腿好疼。”
“该不会是摔折了吧?”叶栖迟蹙眉,“要是那样可就不好了。”
她伸手把人给扶起来,“怎么摔得这么严重啊。”冬天穿这么厚都能摔成这样也是神奇。
崔子初指着一旁角落的一个人,“要不是他坐大街上腿伸那么长,我至于一时没看清给绊着了吗?”
叶栖迟顺着看过去,角落里的那人一身破烂不堪的薄棉衣,一动不动,头发一缕一缕地,全盖在前面遮住了脸,他身前还有一个翻倒的破瓷碗,碗里的铜钱散落了一地。
这是个乞丐。
既是乞丐,也不好跟他计较了。
真是倒霉啊。崔子初后悔不迭。
“子初哥,没摔坏吧?!”这时孙狸和崔晷赶了上来。
“二哥,你可是受伤了?”落后一步的崔晷见他被搀扶着,担心地询问。
“他说腿疼,不知道是不是骨折了。”叶栖迟扶着人往马车走去。
崔晷也上来扶人,“骨折?这也太严重了,必须得去医馆看看!”
“你们别担心了,可能……可能问题也不大。”崔子初语气有些虚。
“都说了别跑那么快,这下摔着腿了可怎么办?!”崔晷开始絮絮叨叨。“大冬天的,要是落下病根,这可是一辈子的事儿!”
“就是,就是,子初哥你就应该听阿晷的。”孙狸附和。
“哎呀我这是不小心嘛,不小心。”
“所以下次别干这种事了。”
“就是就是。”
“好了好了,我知道了。”
几人叽叽喳喳地上了马车,调转车头,直往城南医馆而去。
等马车走远,偏僻无人的角落重新恢复了宁静。从刚才开始就一直没有动作的乞丐,突然动了动有些僵硬的双腿,他伸出手捡起翻倒的瓷碗,却没有捡起地上的铜钱。
“真是不懂事的小娃娃啊。”乞丐喃喃道,右手食指上的墨玉戒指磕在碗上,发出一声清脆的声响。
“真是不懂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