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天在迷雾中更不敢轻举妄动,若在荒野中意外失足,他想活下去的希望便更为渺茫,为此,他决定留在原地等待迷雾散去。
等待是漫长而且痛苦的,少了酒精,少了书本,又少了可以争执的人,他只觉得自己好像迷魂一样。
更何况,他已经感觉到自己的肚子在抗议。
忍耐,他鼓舞自己,等下去,雾气很快就散了。
半分钟后,他毅然站起身,不论怎样,等死不该是我的作风,他如此想到,然后拽起衣物,它们还太湿,他还不想穿在身上,他便把衣服捆成一捆撂在背后,便摸着河道小心走去。
石头四处散乱堆放,且地面爬满了地衣,迷雾又浓又稠,他不得不压低身子在河道旁的石头滩边摸索着前进。
很快,一条小径印入眼帘,这让他欣喜万分。
他沿着小径一路向前快速走去。若星神保佑,他多半已经找到出路。
小径又长又难走,其中多半是盘旋在陡峭的小斜坡以及石头堆成的岩山狭道。
随后,他看到小径竟然在一阵曲折蜿蜒后笔直延伸向了一片陡然出现于浓雾中的黑色密林。
密林既潮湿又闷热,且其中的雾气更加浓稠,犹如一锅奶白色的鱼汤。
其间长满十几米高的笔挺苍老树木,树叶如针尖般向四处延伸,在迷雾掩映下,活像一只只干枯的手爪向天空延伸。
让人恶心的地方,夏天神情阴郁,他思索着要不要进入密林,但很快,他明白自己别无选择。
小径既没有延伸向远处的高山,也没有蔓延至河流附近,而是钻入林中,这意味着他非得走这条路不可。
夏天坐了一会儿,便小心翼翼地走入林中。
在林中,雾气绕着树木层层缠绕,仿佛被这些张牙舞爪的影子士兵抓得死死的,先前还能看到五米左右的范围,眼下却是被压缩到了两米以内。
当他才进入这鬼魅森林中不过十来米,便已然看不到后面的出路,眼前的小径也几乎被白雾吞没,只留下前方的一小点在指引着他继续前进。
早知道就不进来了,他暗生悔意,但已经到了这地步,他别无选择。
为此,他又祈祷了一遍诸位星神,方才有点勇气前进。
还好,即便周围的树木如何杂乱密集,枝杈又如何交错捭阖,地上的腐烂树叶如何堆叠变质,小径一直只有一条,就像是一条白皮小蛇在林中匍匐向前。
突然,一阵让人警觉的咔嚓声在远处响起,夏天
僵在原地,难道前方有什么野兽藏在雾里,他下意识地躲在一棵古老狰狞的巨树后面,背上的衣服也被当作临时的武器拖在手中。
对方会害怕一团衣服吗?他祈祷最好如此,否则他只能等死。
擦咔声越来越轻,越来越近,就好像是皮毛摩擦树叶发出的声响,难道真的是野兽,夏天汗水开始自额头沁出,手里攥得更紧,它们来了......
枝桠断裂的擦咔声音,踩在柔软腐质上的细微摩擦声,所有的一切都被放慢了,十米,五米,四米,三米,两米,一米,夏天能闻到空气中弥漫的一股奇异的味道,它们就在树干的另一侧,好像躲猫猫一样。
不知怎么回事,夏天眼前突然出现一团迷雾,迷雾很快散去,三个不过齐胸高的小身影出现在他身前。
“呀!。”
“哎,你是谁?”
“是个凡民?”
三个面容长得完全一样,披着一头银白如月的秀发,额头各嵌入一枚镌刻有精巧符文的亮白金属球体的小女孩出现在他面前。
她们身上均套着厚实的白色兽裘大氅,内衬是花纹繁密复杂的多重银灰色绸缎。
唯一能分辨她们的只有那如纹青般印在额头上的诡异符文的形状。
她们睁大那看起来十分无辜的小眼睛,看清他并没有穿衣服......
最左边的女孩脸色涨红,下意识地以双手捂住两只眼睛,口中发出高亢尖细的叫声。
中间的那个女孩往后倒了两步,她那小小的嘴唇犹如金鱼般一开一合,手指颤巍巍抬起,下巴怎么也合不拢。
最右边的一个女孩则嫌恶地捏着自己的鼻子,仿佛在看到一个垃圾,她硬生生将头拧开,然后恶狠狠地喊道,“圣务兵!!!这里有流氓!!!”
他听懂了她的话,是银河通用语言。
话说,什么是圣务兵........
夏天挠挠头,他总算知道在这几个看起来还不到十二三岁的女孩面前用衣服挡住自己的要害。
很快,一阵阵马蹄自浓雾中传来,紧接着是让他心寒的号角响起的声音,呜呜呜的声音就好像古老火车的鸣笛,震得他心魂俱丧。
声音愈发靠近,加之铁蹄践踏泥水,钢铁相互摩擦的声音,让他只觉得自己好像置身于一个陌生的战场。
影子士兵骑着战马从迷雾中一个个窜出来。
不,并非影子,这些骑马的个个身披灿白的天鹅绒披风,披风下套着银白色的钢铁铠甲。
他们盛气凌人地向他逼近,手持锋利到可以让人不寒而栗的长剑,就好像是钢铁汇聚的洪流般将他团团围住。
在他们身后,一排排步行士兵开始迫近,他们竖起剑林矛雨,猎猎对准夏天,总数有一百,两百,还是三百?
夏天已经无从去细数,他只看到一面旗帜浮,那是一条在层层白雾间隐没的狰狞的白色有翼巨龍,两只眼珠上镶着两颗猩红色的玛瑙。
他下意识举起双手,虚弱地看着那些利刃,又瞅了瞅自己白花花的胸脯,简单地判断了一下形式。
“我只是一个迷路的旅人,”他举起手下意识说道,“无意路过此处。”
为首的乃是两名浑身隐藏于纯白兜帽披风下的中年男子,从隐约可辨的面容中,夏天注意到了他们的额头也有类似的金属圆球,形状和色泽相较三名女孩要逊色一筹。
“只是一个凡民,”左边的那名中年男子嘴角轻轻一撇,好似看待一只蝼蚁,极其冷漠地说道,“胆敢以污秽之躯体玷污三位庭女殿下的眼睛,简直该死。”
他看了眼右边的同伴,见他没有反应,便挥挥手朝身后的士兵嘱咐道,“左右,拿下他,赏他十钢鞭,让他滚罢。”
“等一下,”右边那名男子突然驾着马向前几步拦住士兵,他的声音既温和又轻柔。
正当夏天以为他要替自己说情的时候,只见他额的符文闪过一抹光亮。
他的左手手指上凝聚出一道纯白色犹如火焰的光矛,只是一挥手,光矛随即消失在空气中。
夏天预感不妙,下意识地将手向前挡住,只见那光矛陡然在眼前不到一公分的地方出现,炽热的枪尖让他额头冒汗,一只小手拽住了光矛,是那个先前喊来士兵的小女孩。
她先是一脸晦气地瞪了他一眼,然后撇过头朝身后的两名中年男子说道,“凡民好得也是人,圣务官凡瑟,你的举动太过分了,难道你忘了真神教诲,黑手,给他件遮体的衣服罢。”
那名随手就凝聚出光矛的男人微微鞠躬,仿佛是在为自己刚才杀了个人真心歉意,“殿下仁慈,”他和蔼地说道,“是我的错。”
那女孩随手捏碎了光矛,这个不过十二三岁的小女孩背过身,口气十分冰冷,“下次再不穿衣服出现在庭女面前,别指望还想活命,其他圣务官可没这么好说话。”
女孩身后,几名侍女打扮的年轻似小鸡啄米般地点点头附和,“凡民就该有个凡民的样子。”
夏天咽了咽口水,忙不迭地点头道谢,心里却是一阵谩骂,这群用鼻子看人的怪胎到底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他看了眼那中年男子,还有他旁边那名只是打算给他十鞭子的男人,又想起了那个口气十足的女孩的话,他还是不要在这儿惹是生非为妙。
他匆忙穿起衣服,迟疑了一下,想要靠近眼前这三个长相一摸一样的小女孩,随即被女孩后面的卫兵以枪尖逼退。
“几位,能带我出去吧,”他低声恳求,“我迷路了,三位人美心善的好心人,帮帮我吧。”
“不要得寸进尺,凡民,”那名捏碎了光矛的小女孩声音变得冰冷,“你之前犯下的错已经足够你被判火刑。”
最左边那个捂着眼睛的小女孩放下双手,睁大眼睛看着他,脸上还带着一丝无法抹去的红晕,“别这样凶他,梅娜,那个,你可以跟着我们,但不许靠近我们哦。”
“梅雅,你太过心软......你可曾想过他会是那些叛军派出的间谍,说不定就是暗灵们的陷阱,就这样让他一直跟着我们太危险了。”
叛军?暗灵?什么情况?他还是在银河中嘛?地球联邦离他这儿又有多远?
想到之前那个神乎其神到违背物理常识的光矛,夏天满心荒谬,但也不敢擅自在开口。
腼腆的小女孩朝她的姐妹努力挤出一丝憨憨的讨好式的笑容,“看他蛮可怜的,连衣服都没得穿,帮帮他吧?”
还好,小女孩毕竟年轻,那个口气十足的小女孩只是稍稍埋怨了她一下,并未下令将他驱逐开,她总算还是有慈悲心肠。
夏天努力表现得卑微,心里不自觉开始庆幸。眼前三个小女孩身份高贵,手段非凡,却还能如此心善,这让他很欣慰。
也让他不由得再瞅了瞅那两名中年男子,妈的,人和人的差别怎会有如此大的地步?
他不懂,但他知道,自己躲在这群由可怕钢铁包裹着的洪流之中一定会很安稳。
这些步行士兵没有骑兵那般豪华,他们个个身披纯白披风,内里穿着烧熟的硬皮衣,外面套着一套刻有诡异符文的上了油的链甲衫,头部所戴的钢盔乃是一头狰狞的白龙。
最让人觉得诧异的是他们额头均有一个古怪的无法辨识的符文纹青烙于其上。
这东西看起来就像是一个有着某种宗教含义的图像,和两个圣务官以及那三个庭女额头的符文相似,但他们却没有金属球体。
这两者的差别可以直接体现在身份上,譬如那些驾驭着战马,气宇轩昂地走在前头的骑兵们,他们中大多都会在额头上镶着这种金属球体。
这到底是什么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