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我知道,还要你这老头干嘛?圣务官乌尔眉头狂皱,“我对这方面并不了解,”他承认,“我需要你们的协助。”
“那我得好好翻阅典籍......”老加索尔垂下眼皮,舌头好似打了结,难道他昨晚喝多了,“我以前从未听说有瘟疫能让......死人复活.......的巫术,历史上最接近.......”
乌俪开口打断他的话,“这未必是巫术。”
这话足够震惊他人,“若不是巫术......”加索尔囔囔道,“那会是什么?”
“加索尔,你见过有如此邪恶的巫术嚒.......”
“没有,”老炼金师承认,“尸瘟可以让死人僵硬地活着,但那只是尸体脑内的尸虫作祟,它们会繁衍,四处感染,控制住一个又一个的尸体,乃至活人......”事实上他早已用符文之力探查过,“他的颅内没有尸虫,也没有其他可怕的生物,这应该是另一种从未见过诅咒。”
乌俪说道,“也可能是古神作祟。”
古神两字所具有的古老神秘的力量,让在场的人哑口无言,她是觉得会议太乏味了么,他们面面相觑,最后由圣务官开口,“何以见得?”
“自圣庭三位庭女问世以来,我最近时常关注神石,”她轻声叹息,“神石乃是世上最伟大的炼金杰作。”
乌尔满脸不悦,“它是真神的赠物,是奇迹。”
“没人说它不是,大人,”乌俪向他微微鞠躬,“可谁也无法否认,它是学者们梦寐以求的奥秘,是神的炼金杰作,很多人不都这么说嚒?有人还说,它的出现预示着诸神即将复苏,也预示着另一面。”
夏天小声询问,“你想说古神也苏醒了?”
“这我可不清楚,小帅哥,”乌俪抱着肩膀眨着媚眼,仿佛把他心底里的小心思勾了起来,“这方面,作为它们永恒的大敌,我们英明的圣庭知道得应该更多,不是吗?”
“那你怎么认定这是古神搞的鬼?”
“大人,你是否有听过《古典》?”
“一本禁书,”乌尔摇摇头,“听说它记录了一些灾厄时代关于古神和陰影之主的古老事迹,还有黑色国度的一些事情,不过这种书在七国是不被允许传播,那上面记录了太多不该记录的东西,任何传播此书者都会被圣庭处于火刑审判,即便翻阅它也是一种罪孽,你别说你看过它?”
“圣庭不允许圣务官与妓女享乐,”乌俪甜蜜地说道,“大人,你别说你没去过烂鹅酒馆?”
乌尔气极而笑,“以真神的名义,我还真没去过。”
“那我在烂鹅酒馆看到的白骑士与圣务官大人果真是别人咯,”乌俪嘻嘻笑道,“大人,需要我把他们的名字一一上报于你?”
“呃,那到不必了,”看来圣务官对他的同僚并不抱有太大希望,“《古典》上怎么说?”
“尸鬼,”女炼金师轻轻吐出这两个字。
“这也太荒谬了。”
.......
月高挂云端,山壁高高地耸立在他们面前,在残月苍白的光芒照映下闪闪发亮,繁星在头顶的夜幕中燃烧,澄澈而锐利。
他们行走在通往寡妇村的路途上,沿着一条曲折的小径,这支部队一路向东,他们迈过长满月影草,风枯菊和枯萎草遍布的苍白荒野,少有的穿过一段没有丛林的烂泥地,可惜很快,泥土地上就又一次覆满斑驳的树丛与灌木。
树多得让他反胃,且在密林中要时不时注意脚下,免得被横挡的枝干和根藤绊倒,还要时不时注意密林两侧的动静。
谁也不能猜测枝叶交错的陰影中,一闪而过的是什么。
事实上,夏天已经不止一次看到疑似豹子的大猫在树梢上蛰伏,长满刺毛的灰长尾巴不停荡来荡去,两只黄澄澄的眼睛随着他们的行进而缓慢游移,就好像两团漂浮的火焰,光溜溜的毛皮黑亮如墨。
“这是什么?”夏天再一次看到那体长三米的大猫,忍不住低声询问。
“夜豹,常年生活在这一片,别去看它的眼睛就不会招惹到它.......”
夏天笑了,他驾着马上前绕着夜豹栖息的树下转了几圈,任由马蹄与泥土擦出的沙沙声惊起夜豹的瞩目,“我看你还不如劝说它别招惹我们,我有一千个人。”
“是一百个,”菲丽汶小姐冷静地强调,“在这片林子里,夜豹的数量也不少,瞧,你头顶上还有三只。”
夏天看了眼树梢顶端,六只如石榴石的竖瞳眼珠正安静地看着他,他仔细想了想,觉得这些小猫咪还是挺可爱的,便驾马离去了。
此外,在森林中点火也让他有点提心吊胆,有时他生怕火苗一旦落下,会在这片布满腐烂枝叶的土地上瞬间燃起大火。在这儿迷失道路无异于将自己弃置于大海。
一百名士兵,他看着他们在月盘照耀下盔甲反射着的寒光,犹如冻结的溪流,剑上好似上了层镀银,心里却不怎么踏实。
“尸鬼到底是什么东西?”
菲丽汶小姐难得地摇摇头,“我从没接触过那本书,又怎么知道书里写着些什么,不过乌俪大师提到黑色国度,听说但凡生长在那里的东西,就没一个是正常的。”
“譬如........龍?”
明曦想了想,不太确定地说到,“有些龍会在北方国度,有些会在南方海外,我知道纯白无暇者来自蒸腾之海的龍眠群岛,还有黑龍,我知道一些关于它的事迹。”
夏天深深喘了口气,“算了,龍太远了,我想知道的是尸鬼。”
“乌俪说我弟弟那样的就是尸鬼,”明曦轻笑了一声,随后颇为不自然地说到,“你可以照着他的模样想想。”
照他的模样想想.....夏天又一次想到了那双眼睛,如同冻结的血,那不是人该有的眼睛。
“那还真遗憾,”他搓搓手,希冀这能给自己带点热量,否则他的鸡皮疙瘩都要掉到地上了,“一想到我们接下来要对付这种东西,我就怕得要死,说实话,我讨厌尸体。”
菲丽汶小姐点点头,肯定地说道,“我也是。”
没人喜欢尸体,除了恋尸癖.......夏天心中郁结,他将手紧紧放在剑上,以方便随时把它拔出来。
圣务官让他们来寡妇村支援。
可到底要什么支援?寡妇村的人又遇到了什么?这位一向严酷的爵士什么都没说,他只是告诉他们,这是两天前到的消息。
当时他们初至尖屯镇,还忙着排查镇内,无暇他顾,时间过了这么久,谁也不知道寡妇村到底变成怎样的地步。
所以他们带来了一百个人,一百把剑,一百套盔甲,夏天不知道这些剑够不够用,但他由衷地向诸神祈祷了不下百遍。
寡妇村最多也只有三四百人,他安慰自己,更何况他有马。
他是整个队伍的负责人,这其中自然是沾了梅娜殿下的光,不过他毕竟是找出菲丽汶封爵患有瘟疫的“头号功臣”,自然,支援寡妇村这份职责当仁不让地由他接受。
随行的符文之子有将近十个,可他除了明曦,以及勒文骑士和铁匠之子外,他一个也不认识,夏天只知道其他人多半是学院的学徒,有两个还是尖屯镇的士官,还有几名受雇佣的符文之子。
这里面没有赫赫有名的大人物,没有那种看起来能独当一面的战士,没有招风唤雨的大巫师,反正夏天没认出来,倒是有两个穿着奇怪装扮的小个子,小到让人惊讶。
一个是罩着面罩的绿骑士,看着像来自本地的骑士装扮,他并未自报家门,也不愿意亮出徽章,全身装备均是新铸的,且经过铁匠抛光打磨,看起来十分精致。
另一个更为奇怪,是个穿着亚麻长袍的巫师学徒.......她的脸上缠着一层黑纱布,让人怀疑她能否透过纱布来呼吸。
她的手腕处有纹青,巫师通常会在手上或身上自己攥写符文,她手里拿着一根乳白色的六十多公分长的木棍,听说是法杖,不过夏天一直觉得那只是一个木棍。
古怪的人......他一边思忖着他们的来历,一边看了看远处。
夜色很深,他只能映照着稀薄的月光观察远处的阴影,透过模糊的轮廓,他总算还能辨认出哪里是山,哪里是树,可有时候,他竟发现自己找不到脚底下的路。
这该死的地方仿佛要把自己遗忘在世界的角落里。
终于,他看到远处一抹火光,忽隐忽现,如同孤魂般游荡在山间。
“大人,那是寡妇村,”一名镇里的士官向他说道,“这里顺着石头小径往下直下到谷底,越过一条溪流,再寻着一段绕山小路,即可抵达那地方。”
夏天听着他把自己称作大人,不由得有些喜悦。明曦和梅娜有时会称他为大人,可那不过是调侃之余的玩笑,而眼前这人倒是真心实意,他喜欢这种人。
一想到这世上还有值得自己欣赏的人,他一扫之前的阴霾,意气风发地御马往前,“我们还要走多久?”
“半个时辰的行程,大人。”
夏天满意地点点头,一马当先走在前面,并勒令其他人抓紧赶上。他们依照士官所言一路向下,沿着石板拼凑的道路顺利深入谷底。
到了谷地低处,夏天闻到空气中弥漫的丝丝血味,还有让人反胃的尸臭.......他停下脚步,一名士官举着裹着油布的燃亮火把,一手拔出长剑,“有东西在那里,大人........”他大步没入黑暗,在一条潺潺流动的溪水旁摸索了一番,拖出一具尸体。
夏天借着月色观察着尸骸,三十岁左右的中年妇女,身上处处是干涸的黑血块,还有那约十公分左右的修长指甲,更像是长在手上的匕首,她的尸体太臭了,皮肤更是像凝结腐败的白牛奶般又薄又褶,部分表皮上还残留可怕的撕咬过的痕迹,她得了瘟疫。
“她的头不见了.......”士官蹲下来检查了一番,“应该是被烧掉了,大人,可能是巫术?”
“巫术?”夏天初见少了头的尸体,心中微感不适,“难怪闻起来有股发焦的味道,”寻常人也不会只被烧掉一个头。
话说,闻着那股味道,他的胃反到有些抗议。
“寡妇村的人干的?”
士官不太确定地点点头,“寡妇村地处偏远山林,这附近没有其他村镇,更何况,能如此干脆利索烧掉别人头颅的巫师,我想到只有老巫妪。”
“那是个古怪的老家伙,孤僻,刻薄,”另一名尖屯镇的符文者颇为厌弃地朝地上吐了口浓痰,“几乎所有人都怕她。”
夏天点点头,“现在看来,她算是少有的明智之人,也许我该学她砍掉它们的头,我是说,这些已经病变的尸体。”
年轻的勒文骑士补充道,“她做的没错.......乌俪小姐说过,这种东西只有烧掉脑袋才能彻底解决它,看来她不是唯一知道这件事的人。”
这人是随行人员之一,夏天看他握剑的姿势不错,不像是普通摸了几个月剑的公子哥,就把他还有平日里和他形影相随的铁匠之子一并带上。
“巫妪活了一百多年,”士官略带轻蔑地看了眼年轻骑士,“即便不是实力惊人的巫术大师,也见多识广,这点没人不承认。”
一百多年,比御座冕下还要年迈,就是不知道七国上下是否还有比她更长寿的人。
夏天知道这地方的人普遍寿命很短,即便是符文者,也不会有太过令人艳羡的长寿,一百岁确实太长了,莫非她精通长寿的巫术?
可延长寿命的巫术堪称神迹,老巫妪只是一名普通巫师,这话是当初梅娜说的,她应该没必要骗自己。
“为什么你们不喜欢她?”
“谁喜欢巫师呢?”士官理所当然地说道,“她们没有战士的勇气,没有男人的体格,更没有虔诚的信仰,是女人和北方佬才会趋之若鹜的地方,有些集会所的女巫为了所谓的青春永驻,甚至用活人做献祭,瞧,这次瘟疫多半就是巫师搞的鬼,没人比女人更懂得在背后诅咒人。”
(这时代女性识字的少,觉醒符文的自然不多。这些女符文者很少有当骑士的,故而多是进入巫师集会所和炼金文理会,也有小部分女性会加入苍翠王庭。)
还是有人比女巫更懂诅咒,夏天想到了古神与暗灵,不过照他们的意思,暗灵和古神这些神神叨叨的东西算不得人,有一点让他很欣慰,至少这些人还是把女巫当人看。
但这话引起了那位神秘学徒的抗议,“巫师受到集会所的管理与约束,”这是个不大的女孩,声音倒是一本正经,“每位巫师都遵循他们的意志,还有他们的律法,还有,历史上最邪恶的黑巫师里明明多是男人,你是在歧视女人。”
士官不屑和小女孩争吵,故而只是笑笑。
而另一名士官也开口了,“其实我们对巫师没有多少意见,”他犹豫了一下说到,“对女人也没有,只是那个老巫妪.......”
“她年轻的时候做错过一些事情,”明曦知道些早先的陈年往事,“所以附近的人才不愿靠近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