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小发一只手插在裤兜里,另一只手里转着一只乒乓球大小的亮白小球,吹着口哨从侧门进来。
何用看到他,立刻几个大跨步走到他跟前,一把夺过他手里的白色小球,抱怨道:“当家的,你怎么又拿夜明珠照路?”
“珠巷太暗了,连个灯都没有。”
何用没说话,捧着夜明珠就往库房走。
沈小发冲着他的背影叫了两句:“不就是多了点荧光物质的大珍珠,本质还是碳酸钙,你们拿它当个宝贝。”
一个女声从屏风后面幽幽地传了过来:“败家子总有借口的。”
沈小发闻言,疾步走进里间,果然看见钟飒坐在大木床上。
钟飒手里捧着最新一期的时尚杂志,眼睛都没抬一下。
沈小发脱了鞋,往钟飒对面一躺,问:“你白天又跑哪儿浪去了?”
“早上去排了个限量版的包。”钟飒眼睛仍然盯着那本时尚杂志,语气平淡的就像是去菜市场了卖了两个鸡蛋。
沈小发躺倒在木床上:“你都多少个包了?你有几个胳膊?女人啊,还是不要太拜金的好,会把好男人都吓走的。”
钟飒放下手里的杂志,歪着头看着沈小发,说:“第一,我早就请了年假,没有耽误工作。第二,买包的钱是我自己挣的。当家的,你又不是我亲爹,管那么多?”
“我……我是你发小。你小时在我背上撒过尿呢!怎么不能管你?”沈小发弱弱地反击。
“那是你看我漂亮,硬要背我的。”
沈小发“切”了一声,翻了个身,背对着钟飒。
收好了夜明珠的何用这个时候走了过来。沈小发一看见他,突然就想起了什么,猛得坐起来,眉飞色舞地钟飒说:“对了。鹿蜀毛找到了吧。我打听过来,这东西少说也能卖个十万呢!”
“何止十万?五十万还差不多。”钟飒转身从抽屉里掏出一本又脏又旧得账簿,扔到沈小发跟前,说:“第221页,自己看。”
打开账簿,沈小发的笑容逐渐凝固在了脸上。
“鹿蜀毛。咸丰五年,陈远山得之于枢阳之山。买方:储秀宫太监孙福顺奉懿嫔之命买。价:黄金三十两并白银五千两。”
沈小发怔了半晌,然后掐着手指头开始算起什么来。
何用在一边很不识趣地补了一句:“黄金三十两并白银五千两,确实差不多是现在的五十万呢。”
沈小发并不理会他们,喃喃自语道:“储秀宫,懿嫔,咸丰五年。慈禧!我去!我家太爷爷是千古罪人啊。”
“人家就算是千古罪人,也是个家财万贯的千古罪人。我可听我爹说过,你太爷爷当家那会儿,盘了好几家扬州的盐铺子。清明节的时候,人家撒纸钱,你们陈家十来艘商船排在京杭大运河上撒的是金箔。”钟飒说着故意看了沈小发一眼,摇了摇头,叹了口气,“哎,真是一代不如一代了。”
沈小发抿了抿嘴,酸溜溜地回了一句:“你知道的怎么这么多?”
钟飒伸手去要账簿。沈小发却不肯给她。他盯着那一页看了好一会儿,自言自语地说了一句:“杻阳山,离天虞山不远啊。”
钟飒听他这么说,紧张地一把把账簿抢了过来,说:“你还是省省吧。你忘了五年前自己被打回来时候的惨样了?”
沈小发苦笑了一下,说“你别老哪壶不开提哪壶啊。我至少是活着回来的啊。”
钟飒冷哼了一声,说:“要不是浮生去救你,你还有命回来?”
“哎,对了,说起浮生,太阳已经下山这么久了,他怎么还没回来?”
钟飒趁机挖苦道:“八成是觉得你太废物了,不想再保护你了。”
沈小发不悦地皱了皱眉,斩钉截铁地说:“不可能。”
去收夜明珠的何用此时正好跑了过来。沈小发回来之前,他就已经从钟飒那里听说了鹿蜀毛已经被卖掉了的事儿,所以他跑过来的第一句话就是:“当家的,孙长生这单咱们还接不接啊?”
沈小发更家不悦了,没好气地说:“不接不接。我这个废物接不了!”
何用面露难色,说:“可是,大老板的规矩是不能有不接的活啊。”
“那是前厅的规矩。鹿蜀毛是后堂的事儿,他管不着。”
何用还想说点什么,却被钟飒拦了下来,“我知道你担心什么。不过孙长生的单子是你直接带进后堂的,小发的大伯说不定根本就不知道这件事。”
“那万一他知道了呢?”
“放里面。万一真有事儿,我顶着。”沈小发指着西面的墙没好气地说。那墙上密密麻麻地画着好多个小格子,一共十九列十八行,每个小格子上还嵌着一个锃亮的小铜环做装饰。
何用听后,拿了孙长生的单子,垂头丧气地走到那面墙跟前,扣住其中一个小铜环,轻轻往外一拉,竟拉出了一个方方正正的小抽屉。他就把孙长生的单子放进了那个小抽屉里。
沈小发偷偷瞄了何用一眼。墙里头的抽屉已经快用完了。他爷爷走的时候,明明才用了不到五个。五年了,他一件事儿都没做成,可不就是个废物么。
“没意思,睡觉去了。”沈小发从木床上爬起来,伸了个懒腰就回房间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