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两界山,山势雄峻,连绵不绝。正是秋天时候,漫山五色如锦。
在山根下,一堆乱草忽然动了动,一只毛茸茸的手抓拂掉乱草,露出下面的面目来。那是一张猴脸,满面疲怠,仿佛刚刚睡醒一般。他四处望了望,忽然叫了起来:“土地,土地······”土地公不知从哪钻了出来,一边忙不迭的答应,一边讨好般地将手中的蜜桃递了过来。
“大圣,你是饿了还是渴了?”那土地公问道。
猴子颇为不耐,道:”我说土地,你可越来越不像话了。如来吩咐你照顾我饮食,如今怎么几天也不见你面?“土地公嘿嘿一笑。道:”大圣,不得你召唤,我哪敢随便出来烦你?再说佛祖命我喂你铁丸铜汁,我这不用水果替换了么?难道你还想吃铁丸铜汁不成?“
猴子无奈,道:“罢了罢了!其实吃什么倒无所谓,即使铁丸铜汁我也消化得。只是这每天无人陪我说话,实在闷杀我也!”他一边说着一边几口啃完蜜桃,将桃核远远地扔了出去。又抱怨道:“往日山下山上总有人来砍柴采果,如今怎么一个也不见了?”
土地公抚了抚胡子,道:“这我还真知道,最近不知从哪里来了两只大虫,出入山林,终日祸害百姓,因此附近的百姓都不敢过来。”
“什么大虫敢在我地盘猖狂?我倒不曾见得,若是见得,瞧我不剥了它皮?!”猴子怒道。土地公嘿嘿一笑,并没有接话。猴子明白他笑什么,也笑了,叹道:”这特娘的真是脱了毛的凤凰不如鸡,如今一个大虫也敢在我这撒野了······“接下来便是什么想当年老孙大闹天宫,什么偷过王母娘娘的蟠桃之类。
几百年了,猴子这套事迹早不知被他讲过多少次了,土地公早听得耳朵起了茧子。他见大圣闭着眼睛沉浸在往日风光当中,如痴似醉,便一闪身,不知消失到哪里去了。孙悟空犹自念念叨叨,口里不住地道:“嗯——这蟠桃不错,不错······嗯······这御酒也还好,也还好······”
(2)
我离了长安,带了从人,遇寺烧香,逢庙磕头,辗辗转转来到两界山。
这天来到山前,但见山势险恶,野兽出没其间,耳闻兽吼猿啼,让人胆寒心惊。自从前些日子两个从人被虎、熊、牛三妖吃了之后,我自己孤零零一个人挨到此处,这山是无论如何不敢过了。正踟蹰间,忽然山后转出一个猎户来,那猎户舞叉弄棒,把大虫当作家犬一样对待。我见了好生佩服,等了半晌,见猎户把大虫打死,便出来央求猎户带我过山。看样子那猎户本是个好客的,和我说正要寻和尚为自己亡父超度,这不是困乏之时有人送枕头来么?于是带了我回到他家。
猎户虽然好客,飨客却不在行。他杀些肉食与我做饭,我是个持斋的,这些肉食却如何吃得?但身在野外,只此一处存身之所,我自然不好要求太多,便说几天不吃饭也是无妨的。其实我早已饿的要死,但这荤腥是绝对不能动的。
还好猎户的老母是个有见识的,她去采了野菜煮了给我,这才填的肚饱。第二日老妇人便要我超度她的亡夫,度亡超升本是我拿手本事,更何况这是积累功德,我自然答允于她。结果当天夜间她一家便梦见亡人托梦,说是这就投胎去了,着落处还是个好人家。
所以菩萨也有失察的时候。她说我是“小乘”,超度不得亡魂,这可不就打脸了么?
但我自然是不能与菩萨计较的,更何况我答允了唐王,此去必须成功。既然如此,管他大乘小乘,我只管去取回经来,也好让他们知道我大唐有人。只是前路艰险,菩萨说已经安排下三个徒弟给我,却不知他们现在何处?需早日遇见才好,不然我若被野兽衔了去,可不是冤枉么!
(3)
我被压在这山下已经快五百年了吧?谁知道呢,反正每天动也动不得,五百年或是三百年,又有什么分别了?!
可是自从那日菩萨前来点化,说什么有个取经的和尚要去西天,要我护卫他西行,我便感觉这日子难熬起来。五行山野兽尽有,却无一个猴族,不然也不至于无人侍奉。这土地老儿如今越来越疲怠了,经常几日十几日不见踪影,也不知他干些什么。
以前总有野兽在我附近拉尿骚扰,我总是把它们打死吃肉。后来我的恶名估计传遍了山吧,一点一点的再无一个野兽敢来我这撒野了。虽然从此少了骚扰,可也少了肉吃。还好土地老儿改了良心,不再用铁丸铜汁喂我,隔三差五还能摘个水果之类给我。因此日子倒还过得。虽然日子过得,但无非是收了雄心,认命苦挨罢了。
可是自从知道有人能解救于我,我这心思便活络起来,在这山下多待一刻也觉难熬。
也不知又过了多久,这一日忽然有猎户带了一个和尚过山。那和尚善目慈眉,法相端严,看着便似个有志向的。我喊过他来一问,果然便是菩萨答允的取经人。幸福来得太快,我有些不敢相信。但和尚就在眼前,哪里会假?我要和尚去揭了山顶的六字真言,这才震碎五行山,脱身出来。
我拜了和尚做师父,这就保着他往西取经去。
我先打死了在我山下逞威的大虫,又打死出来剪径的强盗。还当老孙是被压在山下不得施展的妖怪吗?敢来招惹老孙,我岂能让你们落了好去?
只是师父是个心慈的,见我打死强盗,便絮絮叨叨的磨叽个没完。又是什么罪不至死,又是什么法不当诛,说的倒是在理,就是一点不知,他可不知道老孙被压了五百多年,心底憋了多少闲气。不过想一想还是算了,他解救了我出来,我又拜了他做师父,说我两句就说我两句吧。毕竟论起来他的岁数给我做孙子也嫌小,还是个不晓事的。嘿嘿,这样一想,老孙可就释然了。
只是他这柔弱的性子可真真让人腻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