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点一到,李唯睁开眼睛,小心地打量了一眼寝室,发现室友都睡着以后,悄悄穿起鞋子溜到阳台。低头一看,三层楼的高度还是挺吓人的,李唯自己也有些恐高症,连连对自己鼓气,才壮起胆子往下一跳。坠落时险些吓出声,好在一身道家正宗的修为即时生效,法力真气游走周身,李唯顿感身躯化成一片羽毛,被脚底一团真气托着轻飘飘地落在地上。
呼出一口气,李唯才缓过神来,苦笑着望向头顶的阳台,虽然在家时已经多番尝试,知道以自己炼气小成的修为,这点高度没什么危险,可先天的恐惧还是克服不了。
“看啥呢?”旁边一人问道。李唯头发惊得炸起,扭头看到岳迦音捉狭的眼神,气得歪眉斜眼,一手指着她说不出话来。
岳迦音显然在这等了有一会,还把李唯那战战兢兢“跳伞”的表现看在眼里,才会这样来吓唬李唯。没等李唯说话,岳迦音就“好奇”地问道:“你很怕高吗?那你可惨了,等以后修为高了连驾风腾云都不敢,难道要运起法力在地上跑?”
修士到了降服五魄之后的“夜游”境界之后,因为魂魄阴神初成气候,自身的神通本领会大涨一截,除了魂魄能够夜间出窍之外,更能驾风而起,离地几米急速滑行。等降服七魄,铸就金丹后更能阳神腾云,那时几乎可称半仙半人。岳伽音说的话倒是提醒了李唯,毕竟修炼道法对于年轻人来说,最让人激动的可不是什么长生不死、喷火放电,而是飞天遁地啊!李唯和师兄弟一起聊天时倒是吹的热火朝天,可当时怎么就忘记了自己有恐高症!
不知道自己的话激发了李唯的心病,岳迦音一招手示意李唯跟上,就迈步向前走去。李唯下意识地跟着岳伽音向前走,可到了半路上才想起早该问的问题:“你这是要去干嘛?”
岳迦音从口袋拿出一个小小的纸人,放在左掌掌心,右手掐诀,闭眼默诵,将纸人往空中一抛,笑道:“你来要做什么,我就是要做什么。”李唯心里一惊,转而马上释然,对方修为高过自己,不可能忽视高志强身上的问题,只是不知道她怎么猜到自己会半夜出来进行调查。不提李唯心里想法,岳伽音那纸人缓缓飞在空中,胸口一道金色光芒闪过,李唯勉强看出应该是道家符咒,可不等李唯细看,就见到纸人背后楼里一丛幽光飘出,徐徐落在那个纸人上面。
那纸人接住幽光,浑身被染成墨色,头部也显露眼鼻口耳,宛如真人,四肢一阵也舞动,竟然就这么活了过来!李唯好奇地打量对方,这纸人上的男子面孔年纪约莫四五十岁,长得秃顶肥胖,一双小眼左右乱扫,厚大的嘴唇上顶着个醒目的酒糟鼻,可不就是李唯白天见到的那个鬼影?男子身形幻化后,挣扎了一下试图逃走,却发现那个小小的纸人把他牢牢困住,根本无法脱身。
岳迦音此时环绕一重白色的微光,照得眉目分外神圣庄严,朱唇微张,声音温和地安抚道:“高先生不要紧张,我是川蜀峨眉山的修士,前几天见到你附身在令郎身上,出于担心才请你过来,只是想帮你个忙。”李唯此时终于想起,为什么自己一直觉得岳迦音面目熟悉,原来她这时的形象像极了小时在庙里见的菩萨,难怪让人觉得温和慈悲,宝相庄严。此处旁文代书,李唯有着感想并不稀奇,这岳伽音之所以能成为峨眉弟子,就是因为天生佛相,才年幼之时就被一位峨眉长老看重,只是等到三年前才收为弟子。那长老佛道兼修,将一身本领倾囊相授,岳伽音也没有辜负对方的期望,在年青一代里已经是最顶尖的好手。
那姓高的男子根本不懂什么“峨眉”、“修士”,但在听到岳迦音的话语后却
也不自觉地信任对方,再次挣扎无果后,高姓男子无奈地放弃说道:“问吧,问吧,不过你们有什么事找我就好,和我儿子没关系。”
李唯眉头一挑,才想起对方姓高,难道他就是高志强的父亲?可这又让他更感奇怪,之前撞见的女鬼也好,今天所见的高姓男子也罢,都早就该被送去轮回转世才对,怎么他几天之内就连续遇见鬼魂滞留人间的事情?那阴间的鬼仙狱卒难道是吃干饭的?
岳伽音淡淡一笑,没有在意对方的防备,问道:“世间万物,各分阴阳,既然有你这种鬼魂,自然也有我这种参真炼气的修士,你不明白也没关系。我今天来只是想问问你,看你魂光显化,已是离世月余才对,怎么没去阴间报道,反而附身在你儿子身上?”
高姓男子也不知听懂没有,只是答道:“我叫高义,志强是我的儿子。这事情还要从一个月之前说起,我那时死于一场意外,还没反应过来,就看到自己的身体被摆在棺材里送回了家。当时见到家里的老婆、父母哭得撕心裂肺,我是又怕又急。那时我身边忽然来了一个鬼面的官差,问我是不是高义,我回答说是,他就说我这辈子阳寿已尽,没得活了,只是看我对人间留恋太深,答应让我停留七天,与父母妻儿做个告别,临走还送了我一块桃符,说拿了这桃符就能托梦给自己的血脉至亲。”
回忆一起,高义越说越顺畅:“当时我最不放心的就是我那个儿子。志强今年还在高中,眼看就要参加高考,却发生了这种事。我死了事小,可我不想耽误我儿子一辈子的前途。”说到这,高义的表情变得有些激动:“那七天里,我除了见了一次父母和其子,其他时间就跟在志强身边,在他晚上睡觉的时候,就试着托梦给他,告诉他要努力学习,用功读书,将来找份好工作,照顾好他妈妈。可能是我执念比较强,连续几次托梦都成功了,而且志强也确实在这之后变得用功不少。”说完,高义那红鼻子抽动了两下,神情变得宽慰不少。
“可七天过了,你却还在人间?”岳迦音很有耐心,等对方说完才问道。
“后来,”高义表情变得有些古怪,“后来又过了几天,我和那个鬼差约定离开的时间就要到了,这时我虽然还有些担心,但也认命了。可就在第六天,我跟着志强来到他读书的学校,想最后看一眼他在学校里用功的样子就去找鬼差离开,……”
李唯和岳迦音对视一眼,明白接下来就是转折点。高义继续解释:“那天志强在上学的路上,和一对小情侣擦身而过。很奇怪的是,那两个学生竟然也能看到我,并且还用了不知道什么办法把我短暂地从志强身边拘走。那个男学生问明白我的事情后,就问我想不想一直留在志强身边,督促他一直用功读书,考上最好的大学?”
“男学生?”李唯刚要发问,就被岳迦音制止,岳迦音还示意高义继续说下去。
“我那时没想太多,如果有办法不用去阴间当然好,更何况还能陪在儿子身边,看着他长大成人,我想也没想就要答应了下来,只是害怕鬼差,又有些犹豫。那男学生又笑着告诉我,说我不和他合作,只会变得更惨。他说我是死于意外车祸,就算到了阴间也没法投胎转世,只能被关在枉死城外,做个孤魂野鬼,会非常凄惨。我被他说的吓到,就求他帮我,那男学生就给了我一张黑色的符纸,让我在鬼差来了的时候就点燃它。后来七天一到,鬼差就来接我,我悄悄把黑符用香烛点燃,果然那鬼差哀嚎一声,就消失不见,之后再也没来找过我。”高义此时也有点奇怪,“更奇怪的是,我原本以为那两学生还会来找我,可直到今天,我也没有再见过他们。”
岳迦音听到这里,也面露惊色。所谓“鬼差”听起来似乎很普通,但这其实是阴间鬼仙的职位称呼,上至十大阴帅,下至最低等的鬼卒,修为至少也相当于修士的“夜游”境界,否则也无法来到人间接引鬼魂。那两个所谓的“学生”能够让高义以鬼魂之体附身高志强还好说,可他们竟然有办法能够惊走鬼差,那就很不可思议了。这两人到底是什么门路岳迦音不清楚,但可以确定的是,一定不是没有来头的旁门散修。
“再之后,你们也看到了,我一直附身在志强身上,督促他好好用功,别的什么也没做。不出我所料,志强在一段时间后后就又变回原来的懒散样,还好我在身边,一直暗中刺激他好好读书,不然他的功课不知道要落下多少!”高义最后说完,神色忽然变得有点狰狞偏执,情绪也变得躁动。
李唯此时再也忍不住,插嘴道:“是吗?可你知不知道,人鬼殊途,你附身高志强其实是在消耗他的阳气供养你的鬼体,更让他沾惹上惊、哀、怒、躁四重衰运,不仅身体会越来越差,就连个人运势都要倒霉至极。我今天才听说,他这次的成绩不升反降,就是最好的明证!”
李唯的话一下打醒高义,高义楞了一下,自言自语说道:“难怪,难怪志强最近一直咳嗽犯困,成绩也忽上忽下,我一直以为是他偷懒不愿用功,原来是我的缘故?”想到这里,高义似乎陷入自责,慌张地看向岳迦音:“法师,菩萨,求你帮帮我,帮帮我的儿子,我不想再附身在儿子身上了,我愿意去阴间投胎,求求你一定要帮我儿子啊!”
岳迦音刚要回答,就听到远处传来一声女性的尖叫。这尖叫声凄厉入耳,却没有惊醒周围任何一个学生,但是在场三人却面色剧变。岳迦音来不及多说,急忙对高义说道:“你的事之后再说,我过两天自然会再来找你,你先回去吧。”高义听到这声音也有些害怕,点了点头就离开纸人,飘回上方的寝室。李唯还在咂咂称奇,就被岳迦音拉着奔现声音来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