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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安归伽

牢房里一片寂静,安归伽已经和安迪,以及安维尔还有胡柚待了快半个多月了,监牢地上的杂草充满了一股尿臊味,只有一扇小小窗户透进来一眯光线。牢里很黑暗,墙壁上的泥土被碱润得快要掉下来,只有一个温和的老头被推门进来送饭时,才能短暂地看清牢内每一样东西。老头胡须很长,和头发一样花白,有时候他口袋里装一个小馒头,会偷偷塞到安迪手里,“我只能偷出来一个,多了会被人发现。”说完提着送餐的篮子,弯着腰,蹒跚着脚步走了,等门“咣当”关上,牢房里就什么也看不清了,他边走边哼着小曲,直到走远声音消失。

桌子上放着三个碗,碗里只有粥,盘子里只放着三个小得可怜的馒头。“连个咸菜或鸡蛋都没有。”安维尔抱怨,“吃了快半个多月的粥和馒头了,牛特尔这老东西是要活活饿死我们,我和安迪正在长身体呢!”

安迪看着安归伽不言的表情,拿起盘子里的馒头,一个给安维尔,一个递给了安归伽,安归伽用手将安迪手里的馒头推了回去,“你多吃点。”

“你也需要体力支撑父王。”安迪疼惜的看着安归伽。

“我没事。”安归伽说着,端起桌子上的碗,仆仆吞吞吃完了碗里的粥。

外面响起了开锁门的声音,门“咣当”打开,光线照了进来,安归伽挣扎着起身,进来了两个狱卒,将饭桌上粥全部扫到地上,摔碎的声音非常刺耳。他们拉起了安迪和安维尔,一个狱卒瘦得像个稻草人,生着一张老鼠脸,胡子割得长短不齐。他穿了一件甲衣,外罩半身皮革斗篷。他一把将安归伽推到门口,“有好事等着你们呢,请吧安归伽月氏领主。”

安归伽不安的扫了狱卒一眼问,“有何好事?”

“不准问。”狱卒没有好语气,“到了就知道了。”

安归伽跟着走出了牢房,安迪和安维尔也被他们推了出来,一路上,牢里的犯人少之又少,个个瘦得不忍直视。他们碗里只有粥,没有馒头,有的看似病入膏肓,嘴唇干裂,有的腿部伤口流血,却无人给包扎,隐隐作痛的叫声让他心都在收紧。

出了监狱大门,沉重的木门“吱呀”一声打开时,突如其来的光线刺痛了安归伽的眼睛。地上是一层厚厚的积雪,雪花纷纷飘落,白雪照得他感觉头昏眩晕,眼前冒起了金星。他摸摸脸颊,发现就是比以前消瘦了。他的头发散乱着,看着很脏,也很油。他已经半多月没洗澡了,此时他只想泡个热水澡,再来只野兔或者羊肉,还有一杯热腾腾的马**酒,真是够惬意的。

来这里快半个月了,这是牛特尔第一次传唤他,他想好了无论牛特尔说什么,只要不是归顺大月氏,他都依牛特尔。但这似乎很难,从上次谈话中可以看出,牛特尔对再次占领楼兰有着极大的欲望。

狱卒没有将安归伽他们带到议事厅,相反被带到了一片宽广的草地上。

“他们要带我们去哪儿。”安维尔侧头低声问安归伽。

“我也不知道。”安归伽摇着头,“反正不是好事。”

他们继续走,走了好一阵才走到一片宽敞的雪地上,一股不祥的预感迅速笼聚安归伽心头。他看到了牛特尔,阿尔法,有大批的侍卫,不远处是一座刑场,十字木架,执行犯人的长官,还有成千的群众。安归伽亲自执行过无数的犯人,这个场面是他最熟悉不过的,楼兰城的刑场也是这般如此,这是他从走出牢房到目前万万没想到的。

血腥一样的雪花在飞舞,他们被押上了刑场,安归伽看着安迪和安维尔,只想放声痛哭一场,可眼泪却硬是掉不下来。纵然到了这步田地,楼兰城依然存在,他依旧是个楼兰城的君王,死得其所,他将悲伤和狂怒都冻结在体内。

牛特尔给安归伽丢了个陶罐酒给他,“喝了它,算是为你践行。”

安归伽觉得冷气吸到了嗓子眼上,陶罐很凉,表面密布水珠,他双手紧紧捧住,饥渴地大口吞咽。酒从嘴角流下,滴进胡子里,他顿时能闻到浑身上下散发着汗臭和劣酒的气味。

给安迪、安维尔和顾齐的陶罐他们没有打开,只是看着父王喝下酒的瞬间,表情充满了绝望和寒冷。

牛特尔谨慎观察着安归伽,胡子眉毛皱成一团,“只要你答应归顺我,签了归顺协议,我即刻放你回去。”

果然是这样,安归伽猜得一点也没错,牛特尔没有给他第二条路选择,“我若答应归顺你,我楼兰城必将遭受一场浩劫,我若不答应,至少老上单于不会让楼兰城灭亡。”

牛特尔听得忍无可忍,一圈击中安归伽的头,他的额前砸出一道深深的伤口,鲜血汩汩流下,顾齐急忙扶起了他。

“这是我对你不忠的惩罚,这一拳,你我兄弟情义已尽。”而冷冷的说。

“你我的情义在十五年前就已经尽了。”血从安归伽的眉头流至眼睛,不大一会的功夫便凝固。

“杀了安归伽,杀了安归伽。”低下黑压压一群人大喊。

“我们牛氏家族绝不做匈奴人的奴隶。”一个尖锐的声音响起,接着,黑压压的群众人开始往执行台涌来,现场的士兵顶着盾牌和长矛维持秩序。有些群众已经涌上执行台,被几名士兵强行拉了下去。身穿盔甲的侍卫们即刻举起盾牌将那些群众拦在了盾牌外面,接着雪球一个个砸了过来,安归伽觉得脸上一阵冰凉。

安归伽警戒的看着现场,听着底下黑压压的高呼,向牛特尔哀求道,“放了安迪和安维尔。”

牛特尔冷笑一声,深沉的说道,“除非你答应我的要求,否则你们今天必死无疑。”

安归伽摇着脑袋,这个举动明显激怒了牛特尔,“我要让你看着你的两个宝贝全死在你面前。”牛特尔将整个身子转向侍卫吩咐,“将安迪和安维尔绑在了十字架上。”

向安迪和安维尔走去四个侍卫,强行拉住他俩,拖着往十字架走去,胡柚要上前去阻拦,两个侍卫从他的身后拖住了他,安归伽看到他们先将安迪的双手全被绑在了十字架上,安迪极力扭动身子反抗,“放开我……,你们这些混蛋。”安迪的双脚飞向侍卫,但却迎来了侍卫剑柄的一阵敲打,她疼痛惨叫,竭嘶底里地啜泣。

安维尔的挣扎丝毫没有用,拉他的壮汉顶他两个,力气大的惊人,他根本就无法抗拒,双手双脚死死被绑在了十字架上。安归伽满脸绝望,用尽全力轰然撞开了眼前侍卫,接着一把剑刺进他的大腿,安归伽挣扎着想站直,但却倒在雪地上,抬头看见牛特尔拔出了剑,血从安归伽腿上喷出,溅到雪地上,他忍着疼痛倒吸一口冷气,但没有喊出来。

“父王。”站在牛特尔身后的阿尔法忍无可忍他的做法“我们这样做是否不妥?”

“孩子。”牛特尔将带有血迹的刀递给了身边的侍卫,侍卫立刻用手帕擦拭干净刀上的血迹,“善良终有一天会害了你。”

屠夫已经将从腰间抽出刀具,“不。”安归伽声音颤抖着,他心痛如刀,几近崩溃,哀伤地说,“你不能这样,就算我们都死了,老上单于也不会放过你。”

“那我们就试试看。”牛特尔冷笑一声,“当我的屠夫屠杀掉你们的时候,稽粥一定还在龙城袖手旁观。”

“刀下留人。”屠夫差点将刀刃刺进安维尔的颈部,一马匹奔腾着从不远处慢跑过来来,一个老头下了马,他挤过拥挤的人群,推开一个摔倒的卫士,爬上一道土坎,好不容易走到牛特尔身边。

安归伽认出了老人,他是每天给他送饭的老者,他一双眼神又一次温和的看向安归伽,然后转头气喘吁吁对牛特尔说,“龙城来的加急信函。”

“给我的?”牛特尔问。

“是的。”老人点头,将牛特尔拉到一旁。牛特尔接过信函,把信读完,他气急败坏的将信函撕碎仍在了雪地上。

“信上说了什么?”阿尔法跟了上去问。

牛特尔闭口不说,只气得嘴角发颤,现场的群众又是一阵喧哗,阿尔法从地上捡起纸片,拼凑起来,他读完了信,风将他手里的一片纸吹落在雪地上,老人急忙弯腰捡了起来,递给了阿尔法。群众喧闹的声音盖过了阿尔法和牛特尔谈话的内容,安归伽听得不大清楚,总之他觉得有了一丝生还的希望。

“将他们带下去,押入大牢。”阿尔法命令着。

安归伽终于出了一口长气,看着天上零零散散飘下的雪花,闭上双眼,表情似乎从鬼门关走了一回。他们又被关回了牢房,天色已黑,牢房里点亮了火把,他们在牢房里又度过了饥饿寒冷的一晚。第二天天一放亮,老人又来送餐,他将筐里的稀饭馒头放在了桌子上,在凳子上坐了下来。

“为什么要救我们?”半响之后,安归伽沉声问,他几乎看不清老人那张脸。

“我是从门卫那里接过的信函。”老人说,“他没有马,我怕晚了牛特尔会铸成大错。”

“不。”安归伽低声吼道,“我需要你说实话,纸、墨、笔迹、章子模仿的毫无破绽,但我了解老上单于,就算我死在这里,对他来说没有任何损失,楼兰城还有安慕容,他可以再立新王。”

“我……。”老人吱吱呜呜起来。

“快告诉我。”安归伽表情严肃起来,“为何要救我们?”

老人出了一口气,艰难的徘徊着,但他还是开了口,“我是难兜靡君王的部下,陈硕……。”

安归伽大惊,在一丝光线下不难看出他这般出奇的表情,“此话当真。”,他问。

“我不敢骗君王。”陈硕说着跪在了地上,“君王,请恕老人一拜。”

安归伽即刻要起身,受伤的腿撕裂一样的疼,陈硕扶着他坐稳,“安静别动,你的腿一定很疼。”陈硕劝慰,从衣兜里拿出了药,为他包扎,边包扎边继续说,“十五年了,我在这里苟且生活了十五年,好不容易能盼君王到此。”他已经为安归伽包扎好了伤口,他坐在凳子上,“猎骄靡王子才是这里真正的王。”他的双唇几经颤抖。

“你说什么?”安归伽放开了陈硕的手急问,“把话说清楚。”

“王子还活着。”陈硕的眼泪流了下来,安归伽已经急到了嗓子眼,陈硕继续说,“十五年前那场灾难后,我参加了所有的战场清扫,甚至连一具尸体都没放过,所有的尸首里面我没有发现王子的尸体,尸首里面也没有君王贴身护卫布就翎侯的尸体,我猜想是布就翎侯救走了王子。”

“说这话要有依据,你确定王子还活着?”安归伽的语言已经在颤抖。

“我确定王子还活着。”陈硕点头,“我辨认过了所有的头颅和尸体,根本就没有王子和布就翎侯的尸体。”

“王子身上可有什么特征,比如物件什么的?”

陈硕捏着胡须思索良久,“王子身上没有什么特征,不过王子生下来的时候,当初君王专门让工匠做了一块黄玉玉佩,上面刻的是王子的姓名。”

安归伽的眉头紧皱起来,“王子还活着的消息还有谁知道?”

“月氏府里就我一人知道君王。”

“你意思是你与外界的人还有联系。”

“我们乌孙忠诚的大人们时刻都在准备着。”陈硕意味深长的回答,“请恕我暂时保守这个秘密,等时机成熟,我会告诉你所有的一切君王。”

“好。”安归伽点头,“不许再向任何人提及此事。”

陈硕点点头,擦了把眼泪,“我们的谈话太久了,我得走了。”于是,他从椅子上起身,拿起了篮子,驮着背走出牢房,关上了门。安归伽目送陈硕离开,此刻的他几乎不敢相信陈硕老人所说的话是真的,就连顾齐都冷出了一口气。

“今天的谈话,事关我们的生死存亡,不管发生什么事,一个字都不许提及,你们就当什么都没听到。”

“我知道了父王。”安维尔点头,顾齐也跟着点头。

“尤其是你,安迪。”安归伽脸色露出了迟疑,“倘若你真要留下,不许向任何人提起今天谈话的内容。”

“我不想留在这儿父王。”安迪撅起了嘴巴,“我想跟着你们回楼兰。”

安归伽面容阴沉,深深看了一眼安迪,心顿时抽搐了几下,没有说话。他伤口很疼,几乎不敢动弹,他让安维尔和安迪将他扶到草地上,不一会他便睡着了。在梦里,他梦到了难兜靡,他看到青春年少的难兜靡,高大英俊,头戴鹿盔,手持战锤,骑在马上宛如长角巨神。黑暗中他听见他的笑声,望着他那对碧蓝澄澈宛如山中湖泊的眼睛。“安归伽,你终于来看我了。”

走廊里传来了脚步声,安归伽在半睡半醒之间,他以为是在做梦,以为是难兜靡的脚步,他喊着难兜靡的名字醒来,狱卒又站在了他面前,顾齐将他扶了起来。

“我们君王有请。”狱卒的脸皱成一团,“麻烦你跟着我走一趟。”

“君王,我跟你一起去。”顾齐挡在了他的前面。

“主子前去训话,下人无需善后。”狱卒不乐意的皱眉。

“你留下。”安归伽命令,“你们都留下,等我回来。”他忍着疼痛迈开脚步,一瘸一拐走出牢房。

安归伽被带上一间阁楼,他忍着疼痛从楼梯上走上去,牛特尔的房间在阁楼的最高处,在门口遇到了刚从牛特尔房间出来的阿尔法,他的表情柔和,一脸面善,阿尔法年轻阳光,和克拉维尔年纪一般,微笑中带着一丝稚嫩,至少看起来比起凶煞恶极的牛特尔要顺眼很多,他怔了怔表情,彬彬行礼,“我已经说通了我父王放了你,但你必须在他前面道歉你曾经背叛他的所有罪行就好,进去吧,你们好好聊聊。”

“就这么简单?”安归伽问。

“是的君王。”阿尔法说,“父王在外面等着你呢,去吧。”说完命令狱卒一同离开。

安归伽进入房间时,牛特尔坐在一把椅子上,手里拿着一根羽毛,在一张牛皮纸上写着什么,桌子上凌乱的摆着一些书稿和杂纸,他走进时,牛特尔才将手中的羽毛停了下来。

“听说你要放了我?”安归伽直截了当,深沉地问。

“没错。”牛特尔点头,将羽毛放在了墨盒上,“就算我杀你也改变不了什么,与其这样,不如放了你,回去告诉冒顿老贼的儿子,本王绝不可能归顺匈奴人。”

“老上单于并没想开战。”安归伽解释,“他想用和亲来结束彼此之间的恩怨。”

“哼……。”牛特尔冷笑一声,“我月氏家族与匈奴家族之间的仇恨永远都无法结束,倒是你,却成了匈奴人的走狗。”

“走狗也好,奴隶也罢。”安归伽抖动着胡须说,“我心里坦坦荡荡。”

安归伽说完,牛特尔深邃的眼眸笼罩了好一阵,门窗外面进来一阵风,吹动桌子上的书稿,牛特尔推开椅子从桌子上站了起来,“让你的安迪留下,每年给我运送十辆粮草,三十匹训练过的马匹。你和安维尔可以回去了,乘着我还没改变主意之前,赶紧离开这里。”他边说边整理桌子上被风吹动的书稿。

“安迪的事我想再与你仔细商量。”安归伽试图迈了迈脚步,“安迪还小……。”

“够了。”牛特尔怒道,“我就这一个条件,让你的女儿留下,等她长大些就嫁给阿尔法,我可不想让众人耻笑我娶一个孩童当老婆。若将她带回去,且不浪费了此次伊犁之行,还有老上单于的美意。”

安归伽冷叹一口气,艰难的做着决定,他也知道说多无益,于是点点头,“希望你的儿子好生待她。”

“这是阿尔法的主意。”牛特尔扫视一眼安归伽,“你大可放心,只要你按时上交粮草和马匹,至少不会让你女儿在这丢了性命。”

安归伽点头,然后转身,待走到门口,他又回头向前走了两步,“难道你从来没后悔过十五年前所发生的事吗?”他问道,表情盹了盹,“这个位置坐了这么久了,你可曾后悔过?难兜靡可是我们战场上的生死兄弟,是我们在神树面前结拜过的兄弟,当你用刀子亲自割断他喉咙的时候,请问你心里是什么样的滋味?”

牛特尔冷笑一声,“我已经坐拥王位十五年,让那些自责见鬼去吧。”他重新坐回了椅子,声音清却,听不出半点感情。“我为大月氏家族打下了大好江山,无论遗臭万年还是光明一世,我都会被编入史册,如今我月氏家族进入盛世时期,等待我们的将是一片大好前程。”

“这十五年来你都是这么安慰自己吗?良心不被受谴责?丝毫没觉得愧疚?我可是愧疚了很多年,救了你这样的人,害死了我的结拜大哥。”安归伽的声音低沉而沙哑,“你眼前所为的一片大好前程,恐怕没你说的那么好吧?这么多年你们已经吃光了草原方圆几百里的牛羊,我没猜错的话你的子民不到三千多户,地不足一万亩,老百姓养再多的牛羊也未必够供应你三万多人的军队。”

“住口。”牛特尔皱眉扬声道,“你尽然调查我?”

“在来之前,我若没有详细的了解,怎敢踏入你的地盘?”

“很好。”牛特尔点头,“滚回你的主子身边去,告诉他我月氏家族所有的一切,让他来攻打我好了。连续两次在伊犁河谷吃了败仗,他若再想开战就放马过来,本王随时等待佳音。”

安归伽一股粗气从喉咙间发出,他微愣片刻,转身离开,外面下起了细小的雪片,大院里,安迪、安维尔和顾齐,还有他的一行二十余人已经在此等候,他给安迪一个深深的凝视,安迪向他走来,他的眼神里流露出一股忧郁,安迪看得出来,一定不是好兆头。

“父王。”安迪不确定的开口,“我可以离开这里吗?”

安归伽不敢摇头,也不敢说话,他轻轻用手去抚摸安迪的发梢。安迪敏感的推开安归伽,往后退了几步,“你没有说服月氏王放了我?你要将我留在这里?”她瞬间落泪,“这里没有母亲,没有父王,没有哥哥,没有一个亲人,你舍得将我一个人留在这里?”她觉得她浑身都要被掏空了,感觉整个人都要瘫坐在地上。

“牛特尔说让你嫁给阿尔法。”安归伽终于开口道,“这是他最后的让步。”

安迪冷笑一声,哭笑不得,用那双碧亮的眼神审视着他,

绝望而寒冷,“所以,你觉得已经很好了,对吗?”

“让你受苦了孩子。”安归伽的发梢落满了雪花,他看着安迪,感觉半个身子都被掏空了,他隐忍挣扎,“如果可以。”他的声音在颤抖,“我真想让你生在百姓之家。”

“我也是这么想的。”安迪的眸子微微一闪,“我也希望我是,可我是你的女儿。”她微微摇着头,“你不能将我留在这里。”最后,她的声音高出八调,吼了起来。

“别这样安迪。”安维尔劝道,“父王已经尽力了。”说着,他试图拉起了安迪的手臂,安迪眉头轻蹙,将目光仇视的转向安维尔,一把推开他的手臂,从大院里跑了出去,胡柚即刻跟在了身后。

大院内除了自己的行人,没有任何人来为他们送行,安归伽看到安迪将自己置身于城堡的楼层上,胡柚陪在她的身边,她弱小的身子看起来是那么小,她才十一岁,还只是个孩子。他不敢再看自己的女儿,于是转身,牵着马匹走出大院。

在大院门口,阿尔早已在此等候,他向安归伽深深鞠了一躬,“岳父大人,我为父王对您所做的一切向您道歉。”他歉意的露出微笑,“你放心,我也会好生待你女儿,不会让她受半分伤害。”

安归伽脸上似乎宽慰了些,“希望你记得今日说过的话。”

“我会的。”阿尔法点点头,“我会拿她当自己的亲妹妹一样疼爱。”

安归伽感激的露出微笑,他刚要拉马走开,却看到安迪一路狂奔着从大院跑来,胡柚蹒跚着脚步跟在不远处,在来到那刻,安归伽双开了双臂,将安迪拥紧在怀里。

“对不起。”安归伽的眼泪就这样没有控制住流了下来,“对不起,我的孩子,是父王无能,不能保护你。”

“父王。”安迪一股热泪从眼眶夺出,“我虽不能理解你此刻的做法,我也不知道长大后能不能明白,但我还是不能恨你,我相信我是你的女儿里面最糟糕的一个,但也爱你,就像你爱我一样。”

“在这好好的,要听话,不许顽皮,要好好吃饭。”安归伽抚摸着他的发梢,急促的气息从鼻孔发出,“总有一天我会来救你出去。”说最后一句话的时候,他的声音极小,嘴离安迪的耳根最近,声音小得只有安迪能听到。

安归伽从怀中扶起安迪,用手擦了擦她眼角的泪痕,“我得走了,我们即刻前往龙城复命,乘大雪还没封山之前,我们要尽快赶到。”他凑上去附身轻吻安迪额头,然后强忍转身。

安迪看着父王翻身上马的整个过程,又无奈的看看安维尔,安维尔的眼泪已经顺着脸颊流了下来,他将安迪紧紧搂在怀里,一只手将安迪的头拉近自己的胸膛。“哥哥走了,妹妹保重,我会抽空来看你。”安维尔忍痛放开安迪,上了马,和安归伽前后奔驰着跑出了院子,远离城堡,安迪爬上城堡的最高处,看着父王和哥哥一行人的马匹逐渐远去,不见了踪影。

离开城堡已有半柱香的时辰,进入伊犁河谷,路过一片洼地,便能看到一片宽大的森林,这里的山和地面全被积雪覆盖,只有青松树透着绿色。安归伽对这片地域最熟悉不过,他依稀记得十五年前这里发生过的一切,他也知道,眼前那座庞大的森林深处,是他和难兜靡,还有牛特尔结拜过的神树。

雪早已盖过原野上的荒草,纷纷扬扬的雪花洒在安归伽眉毛、脸颊、嘴唇、大衣上。风像野狼的嚎吼在半空中飘荡,似乎乌孙国那些冤死的灵魂在不甘心的嘶吼。他们站在一处山尖上,他想起十个人都抱不住的那刻神树,他和牛特尔,还有难兜靡跪在神树面前,双手合并,低头行礼,为各自立下誓言祷告的情形,他还想起祷告结束后,他们割破手腕,将鲜红的血滴在神树上,三个人的血容在一起,难兜靡憨憨地说,“我们是患难与共的亲兄弟,否则,血是无法相融的。”

想到这里,安归伽的眼泪湿润了眼睛,他缓缓抬头,将目光收回,“谁也不许跟上来。”他吩咐,驾着马匹离去。

登上了一条陡峭的山脊,他知道再翻过一道山脊,便是哥哥难兜靡的墓地。他在离墓地不远的地方下了马儿,朝前走去,原本高耸的墓地一片平坦,坟上的土早已凹陷,没有一丝坟墓的样子,土上插着的树木枝条东倒西歪,唯有四面吹来的风伴随着他。

“哥哥。”这里没有任何人,安归伽不需要顾及颜面,他跪在雪地上,声音颤抖,泪水流下,“你的弟弟来看你了,请原谅我这么多年都未曾出现。”他将头磕在雪地上,然后抬头,“哥哥,我给你带来了好消息,王子还活着,虽然我不知道他在哪儿,但我会拼尽我的一生找到他。如果可以,我一定会杀了牛特尔,将赤谷城属于你的一切还给王子。”说完他又将头磕在雪地上,起身,骑着马儿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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