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李胤无畏生死,还是抵挡不住大自然的洪荒巨力。冰冷的海水包围身体的瞬间,他就放弃了抵抗。
“既然世事皆沧桑,人生若浮尘,我就做一回飘萍……又如何呢……”李胤终于缓缓闭上双眼,任由海水将他包裹、推动……
黑暗其实并不代表寂灭,光明也不能代表永恒。李胤很小的时候就明白这一点。当身心舒展,拥抱浩瀚时,他坚信生命不会就此消亡。而这种坚信却渐渐被难以抑制的疲惫侵蚀。淡淡的笑容浮现在脸庞,随后沉沉睡去……
李胤依稀回到了魂牵梦萦的巴山蜀水。青城听鸣泉、峨眉观佛光、蜀南闻竹涛,剑阁登险峰……府南河边品苦丁,绵竹城里饮剑南。雒城西山怀三国,九寨海边听藏歌。眉山铁树东坡肉,大佛千年镇魍魉。武侯祠观出师表,落凤坡吊衣冠冢……
李胤最美好的时光留在了川中。他对于离开这片充满古韵的文华宝地,一直耿耿于怀。可惜,每当他看到华发渐生的父母,听到他们浓浓的思乡之语,总是于心不忍。所以,他才会踏上魔都的土地。在这座名为故乡,却异常陌生、无比繁华,却又冷漠至极的城市里成家立业。
思绪中夹杂进魔都的影子,顿时让李胤胸前如遭重击。那些狰狞、虚伪的脸庞,层层叠叠挤进他的脑海。让他感觉无比压抑,甚至难以呼吸!他猛得挥舞起双手,试图抽打眼前可恶的人影。可惜,虚幻的终究无法触碰。他怒不可遏,想要破口大骂。却不料张开嘴时,从口中涌出的不是恶毒的咒骂,而是冰凉的海水!
一阵银铃般的笑声从空中传来,让好不容易止住咳嗽的李胤稳住了心神。随后,他感觉胸口的压抑悠然而去。
“该死!原来是有人站在我身上。”李胤恨恨的想道。
一张黑乎乎的小脸,好奇地凑近他面前。近到几乎难以洞察全部,只能看到一双灵动中充满兴奋的眼眸。
吐完水的李胤,脑中随即被浓浓的睡意席卷,缓缓合上双眼。这次,他做了一个很愉快的梦。梦中,妻子还如新婚时的贤淑温婉。儿子依稀刚刚蹒跚学步。在老父亲宠溺的扶持下,孩子踢蹬着小脚丫,在客厅的地砖上留下清脆的脚步声。只是,地上是如此的冰冷,一两岁的孩子怎承受得起?李胤不满地皱起眉头。眼中忽然闪进一道光芒……脑海里的温情场面,瞬间荡然无存!
许久,李胤才适应了光线。那双灵动的眸子又进入了他的眼帘。脸庞上被几滴温热的水珠击中,暖暖的,让他脑中的混沌顿时被清明驱散。
李胤用双手艰难地支撑身体,缓缓坐起。那双眸子中闪过一丝慌乱,倏然向后退去。
李胤坐直身,定睛看去。原来是一个约莫六七岁的女孩。皮肤黝黑、长发被海风吹着,杂乱的向后飘散。尽管女孩给人的第一观感,有点脏兮兮。可是,五官却生的颇为精致。尤其是那双大大的眼睛,此时正注视着自己。眼神里有些惊慌,又有些喜悦,还有一些好奇。长长的睫毛不住抖动着,尽管无言,已把她心中的话语全部表达了出来。
李胤的视线慢慢离开女孩的脸庞,随即被她的装束惊讶到无以复加。她身上穿的,与其说是衣服,不如说是披着的麻袋。虽然也有开襟,腰间也有一根类似麻绳的腰带。可怎么看,怎么不像一件李胤能够接受的衣服。
那两片齐膝的麻袋,被海风不时撩拨。虽然,面前的还是一个孩子。这也让李胤感到脸上一阵阵发烫。
“就算是魔都最底层的家庭,也不会让孩子穿成这样啊!她的父母真的是丧心病狂啊!”
在心里咒骂了几遍女孩的父母。李胤艰难地吞咽了一下口水,好让干涩的喉咙能发出声音。
“小妹妹,是你救了我吗?”李胤问道。
小女孩莫名其妙地看着他。似乎,他的话语很让她费解。
李胤挤出一起笑容,用尽量温柔的语气再次问道:“小妹妹,我是想知道,是不是你把我从海里救上来的?”
小女孩依旧瞪着大大的眼睛,茫然看着他。
“靠!”李胤在心中暗骂了一声,“听不懂中文?难道是外国人?看这肤色,不会是马来人,或则是菲律宾人吧?也许是印尼的,也说不准!”
李胤定了定心神,又笑着说:“哈啰!好啊油!”
小女孩忽闪着眼睛,那一丝茫然仍旧没有褪去。
李胤无奈地继续说:“阔你吉娃。”
……
“啊你霍塞由!”
……
李胤搜肠刮肚的,把自己会说的外语对小女孩都展示了一遍。急躁,让他渐渐手舞足蹈起来。
突然间,小女孩双手撑在身后,头仰起,发出“咯咯”的笑声。双脚还不停踢蹬着,似乎非常开心!
李胤心中大羞。有种被人当猴耍的感觉。气恼地盯着女孩,一时间竟说不出话来。
良久,女孩止住笑声。跪坐到李胤身边,盯着他开口道:“阿哥,侬似啥额地方宁啊?”
这口音,不像魔都的乡音。却似糯糯的苏州话,又似软软的无锡话。所谓吴侬软语,从女孩的口中蹦出,分外悦耳。
李胤闻听,顿时有种被调戏的感觉。不悦地说到:“你既然会说中文,干嘛不回答我?是在作弄我吗?”
女孩愣愣的望着他,瞬间又回到了茫然的状态。
李胤的大脑飞速运转起来:“会说江浙话,却听不懂普通话?泱泱华夏,还真的是奇闻一件!看这孩子的表情,并不像有意调笑我啊!”
于是,李胤在心中迅速将魔都话、苏州话和无锡话相结合……这对于多年经商的他来说,简直就是小菜一碟!
整理好思绪,李胤和女孩攀谈了起来……
渐渐的,女孩嘴里说出的话,让李胤越来越惊讶,越来越困惑。
原来,女孩只知道吴郡,不知道苏州,更不知道魔都。知道官老爷,大将军,却不知道市长、书记。知道先生,却不知道校长和学校……
当女孩口中说出“圣上、陛下”这两个词语时,李胤的脸色彻底阴沉了下来。
“天呐!”李胤心中悲鸣道,“我穿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