室外处处新绿,翠柳枝头,鸟鸣阵阵,是一派祥和舒服的场景,莫顾勋在屋里有点发闷。
时间越来越短,却越来越看不清自己的心,甚至生了一中暂停住时光的念头,觉着就这样一直下去也是不错的。都快要将自己最初的目的忘记了。
待的无聊了,出了顾盼相容,在御花园里走了走,走累了坐在湖边看看景致。
忽的蓝静慧从后边走来,脸上连客气疏离的微笑都保持不住,直接坐在了她旁边,面容有些憔悴,轻声开口,“你哪里好?”
被她这没头没脑的一句话弄得有些反应不过来,只是一味地盯着蓝静慧看。
“你配不上他。”
听到这,她才反应过来,这是在说她与容景。却不知回什么好,这个人是容景的正妻,名正言顺可以讨伐自己。
见她不说话,蓝静慧也觉着没意思,冷笑一声起身走了。
觉着无趣了,回了顾盼相容睡了一觉,等着醒来,床边坐着容景,满脸的都是担忧。
只觉着头昏脑胀的,嗓子里快要冒烟一样,鼻子也堵着,吸不上气。
见莫顾勋醒来,容景唤来侍女,端来冒着腾腾热气一碗汤药。伸手接过去,端到她脸前,“把药吃了。”
浓重的草药味直冲冲的往莫顾勋鼻子里钻,惹得她皱着眉头往后一撤,容景只当她是不喜药味,软着语气,“喝了就舒服了,还有蜜饯。”
“凉凉再喝。”声音也是沙哑的厉害,还是咳了好几下才清好嗓子,仍是有浓重的鼻音。
闭目倚在床框上养神。容景坐在一旁静静的看着。
好半晌才睁开眼,挪挪身子,“药。”
容景递给她。
仰头一口气喝了进去,递过去空碗。
容景放碗的空档,她跪坐起身子,往容景身上扑过去,容景一时不查,勾带着凳子碗一起落在了地上。外边候着的侍女急忙跑进去,被容景一声“出去。”给吓走了。
莫顾勋趴在他身上,有了悔意,悔不当初,只是不知道自己具体后悔什么,是后悔逼他立后,还是后悔自己没守住。
虽被扑倒容景却是开心,安然的躺在地毯上,一只手轻抚上她的脑袋,语调轻快,甚至有一丝压制不住的笑,“怎么忽然扑上来。”
她也不说话只是在容景身上趴着。
“你还病着,在地上对身体不好,回床上去。”说着支着胳膊坐了起来,伸手架起莫顾勋,莫顾勋就像一个树懒一样抱到他身上,环抱着容景劲瘦的腰身。
对于莫顾勋这么黏他,虽然很意外,更多的还是开心。将她带回床上,跟着一起躺坐在床上,“病了一场,像个女孩了。”
容景在顾盼相容睡了一夜,与她第三次同床共枕。
···
仔细算过了日子,离程风说的时间总共不过九日,心中不舍的情绪更加深重。
整日里只想多看看容景,多在他身边待着。
日子很快,九日时光被她病着过了四五日。
那天,天朗气清,万里无云,时不时的还有翠翠的鸟叫声,坐在太和殿里上早朝的容景心情看上去不错,站在下边的朝臣也轻松了不少。
稳稳当当的下了早朝。
处理了政务,去了顾盼相容。
找了一圈没见着人问了侍女,莫顾勋平时不让人跟着,侍女也说不知道。
安心在顾盼相容等着时,许久不出现的影单膝跪在了容景旁边,仍然是一身素黑的束身衣袍。
“主上,属下没能挡住国师进宫。”
原本还算得上平静正常的容景,瞬间沉了脸,“她呢?”
“莫姑娘跟着走了,属下追他们到大理寺,回来禀报主上,已派人跟上去了。”
唰的站起来,运功就朝着大理寺的方向而去,影急忙跟在容景身后。
“找来庄亲王主持大局,再去找朕。”容景脸色阴沉的不像样子,影表示从来没见过这个样子的主上,默默的在心里给莫顾勋记上了一个祸国妖女的名号。
大理寺
“罗叔,咱们一起走吧。”一身男装的莫顾勋一脸急切的站在罗生跟前。
罗生脸上甚是沉重,“我已是一捧灰,那里没有了我的容身之处,你回去吧,若是可以,向我妈说,我在这边过得很好让她不要再寄挂了。”
莫顾勋点点头,这些可以理解,若是自己成了一捧灰,定然是不会再有什么念想了,走出去上马,跟着程风一路去了极北。
等到容景到了大理寺,人已经没影了,罗生还以为是容景来视察,慌慌忙忙迎出去,弯腰行礼掀袍下跪,“臣参见皇上。”
“莫顾勋人呢?”
罗生一脸疑惑带头看向容景,表示有点搞不清状况。
“回皇上,莫顾勋离开了一会了。”
“去哪了?”
“臣不知。”
容景也不在理他,转身走了。
出了大理寺没多远就看见了影卫留的信号。
一路走马追了上去。
程风与莫顾勋那边丝毫不敢耽搁,出宫的时候遇见了影,定然不出多时容景就会追来。身后还紧紧跟着影卫。
他们走了五日,容景追了五日,他们不休息,容景不休息,他们休息,容景也不休息。
程风掐着时间,带着莫顾勋在极北转了两圈,才去了禁地。
不过半大点时间容景就跟了过去。
彼时莫顾勋站着的地方已是闪着淡淡的光了,她一脸淡然的站在那里,程风远远的站在旁边看着。
所谓禁地不过是因为当时有人进了这里就不再见人,人言相传禁地食人,才成就了禁地的名号。四下里不过一片荒凉,只有一口枯井而已。
莫顾勋安安稳稳的站在井口上。
“莫顾勋。”容景厉声喝道。
她循着声音看过去,一脸风霜的容景赫然就站在那里,虽然知道容景会追来,还是心中一顿,“我要走了,你做个好皇帝。”
看到此景,容景闷不吭声的吐了一口血,也不收拾自己,上前就要去拉她,程风一把挡过去,“皇上,现在知道要失去挚爱的滋味了吗?”
“你······林以歌的死与朕没有关系,你是因为自己无能才赖在朕身上,才揪着这么多年不放。”
“这种时候还能说出这种话。”程风嗤笑一声,伸手拦着容景向前。
容景忽的伸手一把拽着程风往后甩去,影卫齐刷刷的上前按住程风。
“你别过来,你若过来我马上就跳下去。”见没有人可以拦着容景前进的脚步,不禁有些紧张,脚上退了两步。
“乖,快下来,我带你回去。”容景哑着声音,带着一丝蛊惑的意味。唇角还残留着一丝血迹。
“你还记得我之前说过的话吗,我是一缕魂魄。”
容景这才想起,一直以为是她在说无稽之谈,如今这局面看上去倒不像是假话。
伸手就想去拽她出了那道光。
“就这样说说话吧,以后这里就再也没有我了。”莫顾勋侧身躲了容景伸的手。
随着时间推移,打在莫顾勋身上的光更是亮,容景就见着莫顾勋突然倒了下去,忙上前拉住要往井里掉的莫顾勋。
使了十分力气,影帮着才给拽了上来。
程风那里一阵怅然,不知道心中是何滋味,有一种解脱有一种迷茫。
容景探了莫顾勋的脖颈感觉到,吭吭的跳动之后,舒缓了一口气。看了眼程风,失了力气般抬抬手,影卫随即松开了对程风的钳制。
“她的魂魄已经走了,现在的不过一副身体而已。”
“你恨便恨朕,对她一点情谊就没有?非要用她来报复?”
“如此才好,报复了你,还没有什么可失去。”程风说的有些心虚,他不知道莫顾勋对他自己来说意味着什么,只是每每想到郑铎想到林以歌都会拒绝心中的意识,只让自己觉着莫顾勋与自己而言只是用来报复容景的工具。
容景带着莫顾勋马不回头的回了皇城。
他们走后,程风也梗着吐了一口血,倒在了极北的禁地里。
走马行了五日才到了皇城,进了宫里召来太医给莫顾勋诊治。
太医诊了脉象,“回皇上,大人身体无碍,只是脑部有淤血,臣开药化去淤血就好。”
此刻容景面容沧桑憔悴,眼下有着淡淡的黑下巴处隐隐可以看见青青的胡茬,知道她没事之后,点点头,泄气一般的倒了下去。
容景一倒,倒是引了一阵波澜。
太医诊治,说是心血上涌气急攻心伤了心肺,又未及时医治连日车马劳顿,身体受不住才倒了下去。修养几日就可痊愈。
容景倒了之后被送到了宿辰殿,躺了一日就醒了,又去了顾盼相容,非要亲自守着莫顾勋。
···
那边莫伊一睁开眼就看到了一辆大卡车直勾勾的冲着自己撞过来,心里直骂,我这刚回来就出车祸是不是太不应该了。
在车撞过来的一瞬间倒没有感觉到疼,就看着自己躺在一片血泽里,场面实在有些吓人,环顾四周才发现自己在天上飘着,别人都看不到自己。
没多久就来了救护车,来了警察。
再然后就跟着自己的身体去了医院,看到了久违的爸妈,看着他们哭的不成样子,看着医生对他们摇头抱歉,看着自己被送到火葬馆,看着自己变成了半罐灰。看着那半罐灰被埋起来,看着石碑上刻上自己的名字,印上自己的照片。
内心表示毫无波澜,甚至觉着有点可笑。
这特么算什么。
再然后就是一阵黑,周围所出现的都是水声,偶尔传来声音也是隔着水听不太真切。她以为这就是阴间,迷迷瞪瞪的在水里待了好久,以为会待到自己忘记一切时,突然被一阵强大的力道给挤了出去,脑袋在前,被挤的难受,下意识的抱着自己缩了缩,在感受到光之后,就听见一群乱哄哄的声音,鬼哭狼嚎似的。
“头出来了,头出来了,夫人再使把力。”
听得莫顾勋一阵懵,这是在生孩子?
随即感觉着自己被人抱了起来,对着自己的脚心使劲拍打,一直拍,边拍边说,“怎么不哭啊?”
她这才想起来,这是变成了刚出生的小娃娃,是要哭一下的,张张嘴哼唧了两声。
那边才有人喊着,“大人,夫人生了,是个小姐。”
就模模糊糊的看着进来了个男人,在自己跟前停留了片刻,越过自己走向床边,摸了摸床上躺着人的额头,柔声说了句,“夫人辛苦了。”这才伸手将她接过去。
“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叫伊儿可好?”
“好,莫伊。”床上的女人轻轻念了念。
天色慢慢黑了下来,莫顾勋被抱着去了别屋。
她只觉着时间过的很快,几乎转眼就到了第二天,外边又是闹哄哄的,说着什么莲慈皇寺的玄遇大师登了府门。
再然后就被抱出去,看见了一个老和尚。老和尚笑盈盈的从袖子里拿出一块玉,戴在了她身上,轻吟了一句佛咒,用手指点了点她的额头“此子若为男儿,一切好说。??家师送名名为顾勋。”话毕玄遇大师告辞离去。
莫伊想着这些都是巧合?为什么还是莫顾勋这个名字?
时间过的飞快,春去秋来莫伊已经会在地上跑了,不过在被玄遇点了额头之后莫顾勋就不能再控制身体,只能跟着一起感受。
虽只是旁观者,但心中的触动一点都不少,就像是亲身经历过一样,如今只是再温习一边而已。
冬去春又来,已经四岁的莫伊跟着莫夫人去了宫里。
大人们在殿里说话寒暄,殿里的娘娘放了各家的小孩去殿外玩耍。
莫顾勋看着四岁的莫伊找人搬了个美人塌,一个人找了个僻静舒服的地方安稳的躺着。
忽听的那边人多的地方,传来阵阵惊呼,莫伊伸手挡挡射来的阳光,嘟囔着,“怎么回事?”
身边跟着的丫头婆子,走过去挡着光,“是程家的公子落水了,林家的姑娘将人救起来,不知羞亲了程家的公子。”
四岁的莫伊不以为意的摆摆手,“计较什么,都和我一样是小孩子。”
“是,小姐还睡吗?挪屋里去吧,受了凉就不好了。”
“不用,这里风光好。”侧了侧身,看见一个劲瘦少年,玉冠青衣,怪是好看,不由得皱皱眉,“那是谁啊?。”
丫头婆子闻言抬头看去,哪里还有人影,只得道,“小姐看差了吧,哪里有人。”
莫顾勋却是一震,那人分明是容景的模样,只不过小了许多。
四岁这年,将军莫显从边疆带来了个浑身是伤的少年,这人看的莫顾勋心中发疼,这是照顾了她些许年,死于旧疾的莫子卿啊。
过来许久莫顾勋才知道,原来旧疾是这样来的,原来莫子卿不是她爹,原来莫子卿是为了报恩,原来那时候的莫伊是喜欢莫子卿的,原来莫子卿觉着配不上莫伊的。
只不过后来她都忘了,全都忘了。
没多久莫顾勋就听说皇帝驾崩,换了新的皇帝,她知道是容景继承了大统。
她觉着就这样过日子也行,安安稳稳的。
莫显带着莫子卿去了边疆,莫伊跟着莫夫人留在皇城。
五岁的时候,原本该在边疆的莫显被召了回来,莫顾勋不明所以,莫子卿没有跟着回来。
过五岁生日的时候,家里还来了个人,莫顾勋认得那是莫玉莫太傅。事后莫伊问莫显,“爹,今日来的人是谁啊?”
“那是你的伯父,爹的兄弟,不过爹与他的关系,别人都不知道,伊儿不要告诉别人哦。”
“嗯,为什么呢?”
“爹是妾室生的,你知道妾室吗,就是小老婆,后来被驱逐出家门,族谱上也划去了爹的名字,爹不想与他们有什么牵扯,不过这伯父还是心地好的。”
听到这里莫顾勋才明白,为什么莫玉要帮自己,要劝阻自己。心里发涩,这些都好熟悉,好熟悉啊。
莫伊回道,“知道了。”
莫显没想着在皇城久留,容景那边却迟迟不放人离开。
没多久,就来了圣旨,抄家的圣旨,莫顾勋想不通为什么容景要下旨抄了莫家,还没想通,那边已经开始了烧杀抢掠,莫家数十口人一夜之间被杀的干净,莫伊被莫显护着。
将军府火光冲天,莫显浑身是血,将手上的扳指摘下交于怀中护着的莫伊手中,“拿着,向东找莫玉莫太傅,他会救你一命,快……快去……别,别惊动旁人。”
“爹……”小女孩的脸在火光的映衬下显得异常冷静。
“莫太傅也许可以救爹,你……你去找他。”
小女孩带着扳指向东跑去,莫顾勋急得不行却一点力气都使不上,只能一直想着,‘别去,去了也救不了爹,别去啊。’
莫太傅府的墙上出现了一个小身影。
“求你,救我爹。”莫伊跪在地上看着面前的莫太傅。
“我救不了他,他是让我救你,你且安心留下。”莫玉面色凝重,他知救了这个女孩若是被发现是什么后果,可是他别无选择,这是莫显唯一的血脉了。
小女孩扭头就走,莫玉也没想到女孩性子如此,急忙打晕了女孩,连夜将女孩送往了江南。
等着莫顾勋醒来人已经到了那个熟悉的地方了。
身边坐着的是一脸憔悴的莫子卿。
“日后,我守着你······”
莫伊哭的伤心,双眼通红,一把抱住莫子卿,“没救回来是吗,都死了是吗,就剩我了是吗?”
莫子卿也是满脸伤心,轻轻的抚摸着她的脑袋,“还有我,我守着你,我陪着你······”
之后,莫伊改了名字,改成了莫顾勋,跟着莫子卿一起生活,生活了四年。
这些日子对于莫顾勋而言就像是弹指一挥间,快的不像话,却又真情实感,心里难受的要命。
那日九岁的莫顾勋穿着男装在路上走着,突然来了一群穿着黑衣裳蒙着脸的人,手里拿着刀剑,惶惶的就冲着莫顾勋过去,她一路跑一路躲,身上还是被划了一刀。
莫顾勋就看着九岁的莫顾勋一路往那处破了的庙跑过去,那边一处还有人也是直勾勾的往庙里跑。
看清那人,莫顾勋不由得想笑,又是容景,这就是他说的在江南救过一个少年。心里想着九岁的莫顾勋能找把刀捅他身上。
那时的容景确实是把她从刀下救了下来,不过莫顾勋撞到头,脸上是血,容景没看出来这是一个认识的人。
撞到头的莫顾勋晕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