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琪琪从那次偶遇加长谈后，她觉得和我“言语贴心，相逢恨晚”，从此就约好每天中午吃完饭等对方一同去上学，我不好意思拒绝。虽然这意味着一路上我得义务当她的“陪聊机”，听她一咏三叹地说着自己的爱情故事——昨日的甜蜜今日的痛苦使她对那个男生又爱又恨，纠结难断。
说到甜蜜处，她就问我：“你和那位大顾有没有打过Kiss?”
我想起我和蔡青不久前才吹过此事，她又是个嘴快的，只怕早泄露出去了，既然如此也就承认下来算了——反正也没有人相信我至今都没有给掉初吻。不仅如此，我还把Kiss的感觉用言情小说的描写夸张了一番，琪琪显然比我更陶醉，但我心里却觉得很厌烦——凭什么我要动脑筋来敷衍你？你听得高兴，我就不累吗？还是人与人之间没个距离惹出来的，谁都能肆无忌惮地去盘问别人的私事，又用自私势利的眼光来一相情愿地解读事件，逼着别人扯谎应对。
我开始想法子要摆脱她。
——她不是还有一个蓝颜知己吗？尽可以找他去诉说衷肠，缠着我干吗？
高三上半学期期中考的成绩不久发放下来了，逍遥了两年的我终于落到了年级三百二十几名（整个年级一共才四百多人），我爸爸拿了学生手册感觉无法置信，中午看见琪琪过来，就顺便问她的分数是年级里第几名——中国家长都有这么个恶劣习性，会问孩子的朋友一些不该问的事，小时侯是别人家事和成绩排名，长大了就是工作，薪资和个人财产。好过自己孩子的他们便心生嫉妒，向自己孩子拼命施压，勒令非追上不可。有所不如的就瞧之不起，以为层次有别，与之往来都是掉了身价。所以我就很讨厌上朋友家里去做客，总会被对方父母借攀谈之名“查户口”，也对带朋友回家玩心存顾忌，保不定我父母就热情过度地盘问起人家来。攀比之下，不是对方难堪就是我难堪，约在外面碰头就大家好说——不就是一道混着玩的伴儿吗？只要谈得来，管人家那么多做啥？可惜父母却不这么想。偏偏琪琪那一回倒是考得很好，她便很骄傲地回答我爸的提问：“十五名。”
我爸一听就脸色变了，夸赞了她几句，晚上负着手在房间里转了好几圈，回过头来，口气郑重，神情严肃地跟我说：“我，毫不怀疑智商上你比她不知高多少！她当时进圣城高中也是自费生。但是你现在的分数又是怎么回事？我刚刚听到她的分数排名，你知道我什么感觉？颜面扫地啊！（说话时还辅以“以手摸脸”的夸张动作，一张脸像一个加重符号凑到我面前来。）这差距也没有这么大的呀，简直触目惊心……”
我感觉我保证“下一次绝对会考过她”的语气十分虚弱。
那天中午，我感觉到我们全家都心理不平衡。上学的一路上也难免心情烦躁，而琪琪仍然在喋喋不休地说她的爱情故事，我便不耐烦，终于发毛了：“有完没完？都讲几天了？不用一直纠结在这种东西里吧？”
她没有预料到我会翻脸，怔了一下，回一句：“那你也讲的呀。”
幸好学校的城门楼就在眼前了，我们冷着脸分道扬镳——就从这一天以后，我们再没往来，自然绝交。
我既然打定主意要后发先至，旁的一切人事就得统统置于脑后。无论是谁总不能代替我去考试，而我也不允许我的情绪受到别人一点点干扰，更别说要我违心去敷衍谁了——白白浪费我的精神气力。
所以琪琪也是时候该离场了。
小区同龄人之间的最后一轮厮杀悄然拉开序幕，硝烟弥漫。
但人心却是险恶的——窥伺是恶意，谈论是恶意，一旦落榜则势必为群起而讪笑之。就在我收到S大学的戏文系入学通知书后，还有邻居以轻蔑的口气不懂装懂地评价我的录取通知书：“这个哪里是本科，不是大专嘛。”——我了解，潜意识里他是真的希望我没考上本科，考得越差越好，因为他女儿就是个中专生。
此时，这一个小区里读上高中的也不剩几个了，同行如敌国，个个都是独来独往。我和北北既不是同一个学校，她家也没有近到与我家人抬头不见低头见，我有时就会和她探讨一下功课——我给她看语文作文，她教我快速解数学题，分工合作，齐头并进。
而在班级里，我的一个兄弟（就是先追猫咪小姐又追我被我拒绝掉的那一个。）提出要和我比赛，指定我最糟糕的数学一门，我同意了。比了三次小测验，我的分数一次比一次高，第三次，他一见我上了90分，年级里拔了尖，他吓得放弃了：“我不跟变态比赛！”幸好他和卿卿最后考得都还不错，一个上了本科，一个上了她觉得过得去的大专。
备战关头，我也不再有闲情逸致去看一看阳台，不知道那件绿衣是几时从我视线里消失的……
那阵子消失的不止是他，而是整个世界。
没日没夜地搏杀了三个月，高考结果摊牌，整个小区只有我和另外两个男生考上了本科，琪琪上了大专，琦琦不肯上，昏天黑地地哭了一场之后另谋出路，那时以为最合适的出路就是出国……
所有从小和我一起玩过的同龄人从这一天开始行踪都变得神出鬼没起来。
每每我从大学里回来，感觉自己如同在一片茫茫沙漠里行走，四周都是无机物，所得到的熟人消息也往往是其亲人牵着自己脸面夸大出来的不真实，那些“结婚”，“出国”等等传闻听来皆如海市蜃楼——再过几年，它们又成了高中同学会上的主要菜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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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仿佛是一战高升了，但连升进的阶梯也都是虚无缥缈的，前途还是一样模糊不清，到了这里却已无处着力。
闲来，我每天在小区附近一圈一圈地兜，活像一头拉磨的驴，拉着自己巨大的空虚，漫无目的地行走在每一处故地——所有景物的面目都在变得陌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