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年后
已经过了不惑之年的男人气喘吁吁地跌坐在地上,手上还握着一把坑坑洼洼的木剑,头顶满头大汗,显得好不狼狈。
他那数年前如小仙女一般的女儿已然生的落落大方,明丽动人,一头光彩夺目的金发被她挽成了一个漂亮的高马尾,同样握着一柄木剑的她则显得干劲十足。
此刻正站在她狼狈的父亲面前,乖巧地伸出手想要搀扶自己略显沮丧的父亲。
自诩尚有余勇的老兵‘不堪受辱’,无视自己女儿恬静的笑容,用木剑当拐杖强自颤颤巍巍地起身。
这是今天第三次被这丫头砍翻了?
不对,刚刚那剑我挡住了,退后的时候该死的左脚没站稳而已,嗯,还是两次,没错。
兢兢业业的剑术导师站在自家学生面前嘟嘟囔囔,愣是没抬头去直视自己的徒弟。
“爹地,你腿脚不方便,不用每天陪着我练的。”女儿的话语明明是那么的乖巧,可听在贝克松大叔的耳朵里,却总有种痛击心灵的感觉。
“那我先回去做饭,这时辰也不早了,我知道你也快饿了。”
嗯,才不是自己练不动了。
倔强的父亲一瘸一拐地扭头走了,还悄咪咪低头看了眼伤痕累累的‘佩剑’,看着上面一道道岁月打磨下的伤疤,暗自点了点头。
又发现了一个可以利用的借口啊。
但是他并没有真的走远,寻了不远处的一个阴凉树下,即像一名正在欣赏表演的观众,又像一名正在寻觅机会的毛贼,在草地上正襟危坐的同时,小心翼翼地张望着自己女儿的方向。
不急不急,还能看一会儿。
艾丽娅斯手上不知何时已经换成了一柄锋利的铁剑,虽然没了亦师亦父的陪练,但还有一个矗立着的木人。
“哈!”
方才十七八岁的少女高举利剑之后,重重挥下,在那纤细的胳膊的挥舞中,丝毫不显得成立,反而复有在木人的身上留下了几道深深的伤痕。
那可怜的木人,饱经摧残,千疮百孔的模样展现着她日积月累训练的成果。
双手持剑的她剑法与她的身材大相径庭,简单直接的招式大开大合,犀利的直刺,狠辣的劈砍,没有任何花里胡哨的剑花炫技。
如有行家里手在旁,定能看出这可不是普通姑娘家练着玩的花巴式,这可是典型的军队招式,是沙场上生死之间参悟出来的搏命的剑技。
纵是看了几年了,远处的贝克松还是难免露出了一抹欣慰的笑容。
他的女儿似乎并有什么魔法的天赋,不过那玩意太过虚无缥缈了,他也从未惦记过。但是练练武技防防身,锻炼一下身体,还是很不错的。
年纪越发大了,这看的时间一久,思绪就容易飘远了,人就爱陷入回忆了。
烈日当空,晴空万里,这么明媚的天气却没给他带来太多美好的心情。
女儿练如此出色,他很骄傲。
就算是现在的他,军队里的士卒单拉出来也不会是他一合之敌。就算是这样女儿也早已经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了,可他每每想起这一点笑容却反倒就一点点消时了。
他也有担忧。
他知道女儿如此刻苦地训练,可不仅仅是为了锻炼身体。
他还记得四年前那场戛然而止的倾盆大雨,还有那声痛击灵魂的钟摆。
这几年,类似的事情越来越多,如何去描述呢?
狂风暴雨,电闪雷鸣,只要艾丽娅斯一出门,便会戛然而止,雨过天晴。
一头从丛林中冲出的威风八面的野猪,在她面前瞬间就变得小鸟依人,温顺无比。
还有如她所说,她十几年如一日地梦到天神大人在梦中与其低语。
他甚至怀疑,这几年小镇的风调雨顺,年年丰收,是不是也是他女儿的功劳?
这些该要冠以神迹嘛?
他一直以为自己还算是一个虔诚的教徒,但是事到如今,他每日虔诚祷告之余,再看到镇中教堂里的神像时,他却迷茫了。
伟大的天神在召唤自己的女儿吗?自己年方十七的女儿是被天神选中之人?
她女儿说的是真的吗?
他不清楚,不肯定,这与他是否虔诚并没有关系。
所以他还抱着侥幸的心理。
正当贝克松想要暂时忘却这些,真的准备回家的时候,偶尔扭头间,他忽然看到了远处平原上的一颗光点。
光点的方向正对着烈阳,贝克松艰难地眯着眼睛,在东方的平原上,那粒光点和天上璀璨的骄阳刚好处于一条平行线上,仿佛他就是烈阳在地上的化身,负责行走人间。
那似乎是一个身披白袍,骑着白色骏马的俊美男子,他并没有让马匹肆意地驰骋,就那么挎着碎步缓缓驰来,神圣而又庄严。
不知是白马的皮毛洁白的太过彻底,还是男子的衣袍白柔透亮到反光,伴随着一股扑面而来的沁人心脾的舒缓气息,在贝克松的眼里,那名男子是那么的耀眼,甚至盖过了直射过来的阳光。
仿佛过了一世纪,又可能仅仅只是几个眨眼间,那身光辉璀璨随着身影越发逼近,却是渐渐变得黯淡,直到化为虚有。
乍看上去,除了满身白袍的他略显庄重之外,男子就是一个普通人,好似刚刚的光芒四射,都只是贝克松一时的幻觉。
男子翻身下马,直径走向了已经停下动作,驻剑而立的艾丽娅斯,没有任何多余的言语,没有任何的沟通,甚至连眼神上的对望都没有,仿佛这一切早已排练过无数遍。
男子一甩袖袍,微低头颅,缓缓弯腰直到单膝跪地,那庄严的身姿仿若是受到征召而来的将军,虔诚的表情,又像是听到神灵呼唤而至的使徒。
他的对面,那本应十数年未曾踏出过小镇一亩三分地的淳朴农家女孩,没有任何的惊讶或是不解,依旧是那抹恬静的笑容,依旧是那纯白无暇的身姿。
她如君王般矗立在哪,仿佛在审视自己忠诚的干将。
自远方而来的俊美男子右手握拳,放在了自己左胸之上,那里是一块艳阳般璀璨的纹章。
赤红色的十字架。
贝克松非常清楚这意味着什么。
这是天神教中的纹章骑士的标志。
天神教的最高武力标准。
他此时此刻作为一名一名虔诚的教徒,应该匍匐在地,向神使展现自己忠贞的信仰。
可他就那么愣愣地站在那里,一如四年前一样,颤颤巍巍,风雨欲坠,方徨,茫然充斥在他神色复杂地脸庞上。
她的女儿,真的是天神的圣使。
她说的是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