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奉褚眼神惊到的宁郅,她不住的摇头示意自己被冤枉,也不能控制眼中泛滥的泪花,当她看到奉褚握紧匕首的手时,在那一瞬间,她似是明白了什么。
“郅儿有负原君教诲,有辱道门,自请绝命。宁郅在此祝原君顺遂安康。”刚才还吓怕的宁郅,此时像懂事一般,拂开贴在脸上的发丝,擦干净脸上的泪水和血迹,整理了褶皱衣袍,郑重的跪在地上硬生生磕了几个响头。
不知奉褚是怀着什么样的心情,他动手时也不曾犹豫,而是直接用利刃刺进她心脏部位,这样做无疑是让宁郅死。
宁郅感觉到一阵窒息的疼痛,耳边声音渐渐消失,眼中的世界变成了灰色。还没能看到奉褚的脸就咽了气,脸色惨白,只有她额间的红痣依旧鲜艳夺目。
真的亲手把宁郅杀了,奉褚心里感觉不到难过。他本来也是该杀死她的,不过多养了七年,怎么会生出不舍之心,她早晚都要死的,只是他也要赌一把。
宋昔琛见奉褚不带犹豫的杀了那小道童,便觉得反常。那小道童眼里有奉褚,想来是把奉褚算作最重要的人。本以为那小道童对于奉褚也算特殊的存在。难道不是?这就轻易的杀了,甚是无趣。
“本来想逗弄一下你,谁知你竟直接往心窝里刺啊,罢了,本宫先行启程去往九华山,把这大殿清理干净,尸体你们随处丢了,别放在这里占地。”
说罢,宋昔琛就带领着侍卫离开。
奉褚看着侍卫把宁郅的尸体带走,没有吭声,只是心中有股难以言喻的感觉,他没多作停留,步履沉稳的踏出大殿。
当宁郅尸体被抬出去的时候,路过宫殿时,鲜血点滴的掉落地上,正巧被刚要出宫的李谦瞧见,李谦身后还跟着一人老者,他见状便对着那两名宫人,提点的问了一句:“怎么回事?太子殿下又发怒了。”
其中一个稍显机灵的宫人,先对着李谦行礼,解释道:“见过大人,冲撞大人还请见谅。一个小贼偷盗了什么东西,被原君当场击杀,太子殿下吩咐尸体随意处理了。”
李谦还没说话,他身后的那位长者听到奉褚,忍不住插嘴问了句:“什么小贼竟让奉褚亲自动手?”
“这…是个孩童,一个七八岁的孩子。”
李谦听此竟不嫌晦气,上前查看了一番,看到宁郅时他略显惋惜的发出一声叹息。
对着那两名宫人,示意他们可以离去。
而他对身后那位老者恭敬的说道:“这个孩子,我昨日见过,被太子踹倒在地,我将她扶起,没想到今日竟落到这番下场,小小年纪可惜了。”
而那老者并没有出声,一直盯着宫人离去的方向,不知想着什么。
李敬文带着李郁回到李家时,府里都准备妥当,是他一早让人传了消息给本家娘子,害怕她见到孩儿尸体承受不住。再见时,那个向来雍容华贵的美妇人憔悴了不少,她穿了件素衣,发髻挽起,没带配饰,脸上也未施脂粉。
李敬文安慰似的将本家娘子的肩膀拦过,生怕她因心力交瘁而昏过去。
由于是幼子,据丧葬礼不宜操办,只能是配了口棺材,请了道人说经文超度,好让其早日投胎。
就这样匆匆忙忙的选了处坟冢,便将李郁下葬。
当日眼看着自己孩子下葬,一直强装镇定的李郁生母翟氏,面容苍白,她痛苦的捂住胸口,不忍的哭出了声。“我的郁儿,生下起就不在身边,受尽病痛折磨也没能挺过幼年,九泉之下你叫我如何面对他啊。”
一旁略显消瘦的李敬文,拦过翟氏的肩膀,将其抱在怀中,柔声安慰道:“夫人,郁儿心善,不会怪我们没把他养在身边的,现在他的后事已了,不要在陷入悲伤之中。”
在李敬文的柔声安慰下,翟氏的情绪稍稍平复,止住了哭声。翟氏离开了李敬文的怀抱,同他说了声回吧,旁边的婢女玉落就顺势搀扶着她上了马车。
回府的路上,翟氏大概是想到什么,掀起车窗帘,看向策马奔走在后面的李敬文。
注意到翟氏的视线,李敬文往她的方向靠了过来,才听她说道:“母亲也从靖城寄了信件,说是让带着郁儿去看看她。如今没敢把郁儿的消息告诉她,我怕她经不住噩耗。”翟氏对上他的眼睛,不免心中担忧。
李敬文放慢速度,似是赞同道:“此事容我想想,暂且瞒着吧,她已是年迈之躯,又时常忘记事情。若是让她知晓郁儿的事,怕是危险。”
“这如何瞒的?”
“夫人勿用担心,我以郁儿的名义与她写封回信。你总是昼夜操劳,加之伤心难过,先在车中闭目养神,很快就到府上了。”
“那常医师最近一直都在府外跪着,郁儿的死也不能全然怪他,既然年岁已高,便给些银钱让他回乡养老吧。”
“我同他说过,但他却非要为郁儿赎罪,一直不愿离开。我想了让他在府中安顿下,之前在江上救了个孩子,就让他先带着吧,也算为九泉下的郁儿积福。”
“那就全听夫君的安排。”
两人说了片刻,关于常颉失手的事情没有过多埋怨,对陌生的顾荀也是大施善心。
只是顾荀的日子并不好过,初到李府的时候,身负重伤的他被送进了奴仆所住的地方,虽短暂保留性命,却意识混乱,时常昏睡。
偶然间有一些奴仆,听了风言风语,在面对他时皆是不怀好意,他也只能躺在床上如死人一般,不能反抗,不能动弹。
好不容易等他熬过没有力气整日躺在床上的日子,挣扎着起身,却掉下床铺,看样子摔得很疼,有奴仆听见,也不去掺扶,纷纷视而不见。
那是顾荀第一次清醒着见到常颉,一个慈眉善目的老者,他由门外而近,脚步颠簸,走的不稳,似是腿上有伤,身上挎了医箱。
看到摔在地上不能动弹的顾荀,常颉先是将医箱放下,就连忙把顾荀搀起,给他诊过脉,就想帮他将衣服解开,方便替换上药。
而顾荀却从开始就有意躲避,他讨厌别人的触碰。
常颉看出他的抗拒,便耐心的提醒着,“你的伤患处若不及时涂抹药膏,便会落下病根,往后你就只能用名贵药草吊着续命。放心,我是大夫,我能治好你,且先忍忍。”
“是你救了我吗?”
“是李少爷救的你,我是这府中的下人。”
顾荀也许是不想在说什么,他没有在躲避,索性闭上眼睛,不去看常颉。
常颉一边帮他处理着结痂的伤口,试图与他沟通。“可是家中遇难,你此番险些丧命,家中可还有人?如此也可将你接走,小小年纪免受苦难。”
听到常颉说话,顾荀紧闭的双眼,睫毛微微颤动。瞬时,他就睁开微红的双眼,滴落的泪水彰显出一副伤心模样。他语气带着恐惧与绝望:“遭遇劫匪,家中无一人生还,唯独我自己逃了出来。”
听此,常颉便觉得他身世凄惨,遭受非人,更是可怜他,下手的动作放的更轻了。
“我叫常颉,你可以叫我常医师,往后有事便来找我。”
“这里是哪里?”
“广陵有名的商贾李府,家业颇大,那位救你的李少爷就是这府中的主人。”
在一段时间常颉的细心照料下,让顾荀也能下地走动,李府管家以府里不养闲人的理由,将顾荀派去院落打杂,完全将他当作是奴仆使唤。
常颉对于顾荀被安排干活的事没有多说什么,而是白日总是消失不见,夜间才回来,回来时都是腿脚不便的样子。
顾荀也是装作不知道,他很少与常颉说话,一副沉默寡言的样子。
常颉以为他是遭遇巨变,内心深处不愿与人说话。
就这样过了些日子,不知府上来了什么人,一大早府里内外都在忙碌。顾荀得了管家的话,说是府上的有贵客到来,让他把松壬院细致打扫一遍。
他上手很快,别看年纪小,伤势也好的差不多,干活手脚麻利,与人相处都是温温和和,就是不爱说话。
倒是府中一些奴婢都很喜欢逗他,因他虽年纪小,却生的一副富贵公子样子。有些好东西,那些婢女就会拿给他,表面上他对着些女婢温柔笑着道谢,转身却一脸厌恶的将东西扔掉。
别人都不知道向来温柔清隽的顾荀,竟是两副面孔。
“阿荀,今日打扫完松壬院,就能歇了,有贵客过来,府里晚上摆了宴席,咱们这些下人还能跟着吃点好的。”说话的是一同与顾荀打扫的少年,他叫永生,长了一副高高瘦瘦的样子,性子乐观,喜欢说话时眉眼弯弯带着笑意。
“什么贵客,为何府中很是看重?”顾荀轻轻擦拭着一个碧色瓷器,头都没抬将心中的疑问说了出来。
永生听到,打扫的动作连忙停下,他伸头向外面看了看,见没人注意到顾荀说的话,他就悄声说道:“这话可别说了,贵客的身份不一般,说是靖城来的妇人。”
“过来常住的妇人,准备的东西到像是备孕。”
“你怎么知道,这位妇人我有幸得见,头带面纱神神秘秘,确实像怀有孕身。”
“即是遮掩,定不想被人窥见,你不如装聋做哑,莫在与他人说。”
“我怎会同别人提起,此事在府中明显是犯忌,那妇人还曾说过什么侯爷…”永生略显尴尬的挠了挠头,还想说些什么就被人打断。
有人来叫永生,说是管家让他去后厨帮忙。他连忙搁下手中的东西,对顾荀小声说着抱歉,就跟着人走了。
顾荀回味着永生刚刚说的,自嘲的放下手中瓷器,心中暗自算计着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