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城外一段距离,顾荀正要与远处的永生汇合,从身后疾驰而过失控的马车,眼见情势紧急就要撞毁。而顾荀只是淡淡瞥了一眼,并没有放在心上。不出所料,马车冲向树木狠狠撞击,发生侧翻,随之甩出是名昏迷的女子。
本以为顾荀会继续视而不见,就此离去,未曾想他点燃火折子照明,掉转步伐向女子走去,他停在那女子面前,仔细看着她的周身服饰,女子的不远处散落的物品中,有一个红色丝珞的半月龙形纹佩。
顾荀将半月龙形纹佩捡起,拿在手中端详良久,而后他将纹佩收入袖中,屈身将女子扶起,探了鼻息,人还没死。他不免觉得有些头疼,无法只能忍着不适将她抱起。
永生无趣的围着火堆,燃烧着拾来的枯枝,等顾荀到来,听到脚步声,转头就看到他抱着个人,语气忍不住嬉笑:“你何时改吃素向善了,看你这样倒是突然有些不适应。”
“莫要废话,过来将她抱走。”顾荀倒也不客气,像是恨不得将怀中女子脱手,交给永生。而他甩了甩衣衫,抬袖左右嗅了嗅,问道沾染女子香味,登时让他脸色巨变,如阴云密布。
他随手将外袍褪下,对永生说道:“趁天色已黑,我们赶紧出发,如今广陵城内局势不容耽搁,忌掉以轻心。”
永生将女子安置在马车中,忍不住撩开车帘,问向顾荀:“这女子要如何安置?”
“先带着吧,路上好生照顾着,有用处。”
永生听此,稍作点头便是听他的,这几年的相处中顾荀很聪明,仿佛什么事情都在他的掌控之中,但是又让人看不透,且无法接近。近期李府出了事,李少爷带着翟氏离开广陵要去上陵,也把府中奴仆遣散。自己没地方去,只能跟着阿荀。本来以为阿荀会带着常颉一道离开,不知为何常颉却说他有罪孽要偿还,绝不离开广陵。阿荀也没说什么,只是让自己收拾了东西,驱车先在城外等着。
他们此行是要去往靖城,广陵距离上陵有些远,要走先走上半个月的水路,然后再走一个月之久的土路。到达靖城估计也是凛冬之时。
赶夜路有两三个时辰,两人很快就驶到码头,下马车前,顾荀用披风盖着昏迷的女子,让永生背着她。待一切准备妥当,上船后,要了“丙字”与“乙字”的两间客舱。永生将女子背进了“乙字”房,在旁边细心照看着,顾荀则在隔壁的“丙字”房不曾露面。
深夜的江上,伴随的船上凛冽的风,“乙字”房的舱门发出干涩的咯叽声,进来的顾荀换了件黑色长袍,更是显得人阴沉,与张白净细腻的俊颜毫无相斥之感。他走进客舱,随手将门带上,看了一眼躺在床上的女子,对永生打了个手势,永生便起身站在一边。
看那女子良久,复又发出疑问:“既然醒了,为何装睡?”
床上的女子睫毛轻颤,呼出鼻息也不稳,明显暴露出她内心的波澜。被人戳破,她睁开眼睛,映出眼帘的是两名男子。她动作很快,用手遮挡住脸庞,声音细如蚊蝇:“本···这是哪里?”
“船上,是我们救了你。此行要去往靖城,碰到你受伤未经同意就将小姐带上船,若是小姐需要回去广陵,我便告知船家将你载回广陵。”
“不要,多谢相救,这些时日还请劳烦二位相互照看。若是到了地方,我定会报答你们。”
“既然小姐醒来,便将桌上的米粥服下,若有事情就到隔壁的“丙字”房寻我们,好生休养。”说完,顾荀带着一旁满头雾水的永生走出客舱。
走在后头的永生刚将门带上,两人一前一后走在甲板上,夜里的风有些寒凉。
客舱里的女子,恍惚的看着闪动的烛火,忆起脆弱的生命要在那人手上流逝时感觉,思绪飘远。
回到前几日,被贼人掳走的公主宋尔凝,就囚禁在广陵城内,正是她本人。当时濒临生死一线的她被房外嘈杂的声音,打断了宋丞郢的动作,他遂松了手,眉目间显得不耐朝内室外望去,而她也在压抑间猛得到喘息,紧闭双眼不敢发出声音,侧耳听着外面的动静。
不消一会,从殿外行进一人,在距离屏风五步之遥的地方,隔着内室的屏风向宋丞郢禀报,“殿下,原君正途径广陵。是否让人去请?”那奴人在提到原君时,停顿一下,继又硬着头皮说完。
听到奴人的传达,宋丞郢这下悠悠撑起身体,斜躺依附在床栏边,“知,你且将这收拾准备一下,找人将公主在这牢牢看住,等本王办完事再行处置。”话语将落,他猛然转身擒住宋尔凝的下颚,缓缓俯身在她耳边,阴阳怪气说到“哼,宋尔凝,今天你走运,本王暂且放过你,到了明日你就不会这般走运。”他的美目带着偏执的疯狂,幽然盯了一会床上的女子的表情,见她仍是无动于衷,拿起锦被遮掩住女子因撕扯而暴露的肌肤。便起身整理一下玄色华服,步履翩翩地朝殿外走去,独留下那名奴人与宋尔凝在殿中。
见宋丞郢走后,跪在屏风后的奴人起身绕过,对于眼前鲜红血迹和濒死在地上的少年无动于衷,似是司空见惯。唯一奇怪的这奴人不曾听从宋丞郢的吩咐,并未处理地上少年,而是奔着床上的宋尔凝,此人伏地行礼道了声“奴来迟,公主可还无恙?”
听到声音的宋尔凝缓缓睁开眼,回首看着跪在地上的奴人,面孔有些熟悉,自己倒像是在哪里见过此人。“我没事,你···你先为地上人看看伤势,再上前来给我松绑。”装作无事哑着嗓子,压下声音里的后怕与颤抖,她没有表现的似受了屈辱,强忍着浑身上下的不适,看着此人解开自己手腕处的束缚。
“奴先退下,公主请整理衣衫,待过日入时刻,奴掩护您出此殿,您且耐心等待。”安静的殿中,此人声音略显突兀,温润似羽毛搔向耳旁,话罢,靛青色身影就转到地上的少年旁边,俯身探向鼻翼间已无气息,不免让人惋惜。
她抬手摸向脖颈,果然,触手黏腻温热,肌肤破皮还在流血。她感觉不到疼痛,更多的是恶心与恐惧,宋丞郢勾结她贴身婢女将她骗出宫中,而后将她用药迷昏,昏睡多日醒来把她绑在床榻上,看着他虐待一名少年,龌龊至极。越是大声哭喊着,让他放过她,他却越是疯狂。而今日更是过分,他把那名无辜的少年抹了脖子,看着他身上的血流淌在地,冷静的看着他笑。他们晋朝宋氏一族全是变态,没一个是正常的。
恢复思绪的宋尔凝,坚毅的抹了抹脸上泪痕,整理好身上散乱的衣裙,撤下明黄色衣裙一角布料,把脖颈的伤势遮掩好,她要逃出去,不能被皇室发现。得先在这恶魔眼皮底下保住性命。步履蹒跚向外挪去,加之滴水未尽,此时也是耗尽体力。
“现已酉时半刻,郢王外出接见原君奉褚,趁着守卫弱,公主随奴一起离开,备有出去的轿撵,离这里不远,暂时无人查看,能顺利出逃。”
“......我们能活着出去吗”听到他说出逃,宋尔凝轻轻呢喃着,面上虽有一秒怔愣,但是即刻恢复成安静的模样,仿佛没听到一般。
“我们有七成把握。”他像是回答宋尔凝的疑问,又像是宽慰她。
“你可是谁的人?为何敢于冒险来救我出逃。”
“奴,何吉,帝师让奴来救您,他说当日没能在上陵救下公主是他的错。”
听到何吉的回答,宋尔凝看向脸色苍白死寂的少年,情绪险些崩溃,但还极力隐忍,眼眶红了又红,堪堪忍住泪水掉下。
为了不耽搁时辰,何吉敲晕门口守候的几名奴婢,点燃房内帷布,大火迅速燃起,他怀中抱着被布料蒙着脸行动不便的宋尔凝。两人一路险险避开府中守卫,来到后门,轻轻敲击几下,门就被一名身着蓝袍小童打开,小童看到来人,匆匆让他们进去,又把门栓插上。
何吉大概把一切安置好了,就与宋尔凝从一密道出了囚禁她的府邸,寻到提早备好的车撵,就一路狂奔。方荀让宋尔凝藏身于里面,自己则驾车前往广陵方向。
这边的宋丞郢还未等到奉褚的身影听人来报,说是囚禁宋尔凝的府邸走水了,更是怒不可及,甩起衣摆,满脸阴翳向府邸策马而去,交待广陵守卫在城中各处盘查,不能轻易放过各个关卡的盘查,如有硬闯各城门者杀无赦。
等到着火院落,火势已被控制,宋丞郢不顾侍人阻拦,疾步踏进一阵狼藉的殿内,看到殿内横陈的三两具尸体,其中有一具尸体衣袍一角未烧尽,唯独没有明黄衣衫的女子。
宋丞郢嘴角噙着阴邪笑容,显得文弱飘逸的阴柔极端。
她果然逃了,府里出了内应,不然以她现在的状态很难逃的出去。不过转念一想,算算时间,她现在还没能出城门呢,宋丞郢压下心中狂躁,速度赶去城门。
出入广陵的道路,有辆趁夜色遮掩的车驾正在移动,驾驶车驾的人正是何吉,见对面有城中守卫巡视,宋尔凝在车中,屏息闭气,注意到车外有守卫,何吉在车外轻声嘱咐宋尔凝在车中藏好,发生什么事也不要出来,他来应付外面的人。
“谁人的车驾?今日闲杂人等不得出入,可有命牌?”见到车驾,其中一名守卫上前对何吉喝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