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尔凝柔声说道让他们免礼,继而苏宗仁先起身,由他带领迎公主进府。
而靖安公主任由宫婢掺扶,移步经过灵堂之时,却不小心瞥到苏亓与苏静挽就跪在那里。心中惊讶不已,她轻咳了一声,没由来的便觉着愧疚。
好在苏宗仁没有直接迎她去灵堂,而是直接去了厅堂,待一众官员跟随进来,她不动声色的撇开身边的宫婢,示意她们退下,朝前移步,坐在主位。待他们都顺势坐下后,她稍作停顿半响,正厅里无一人出声,都静默地看着主位上的她。
宋尔凝觉得时间差不多了,用带有惋惜的口吻对苏宗仁宽慰道:“逝者已羽化登仙,生者当节哀顺变。望苏老注重身体,才能造福我大晋王朝。”
“多谢殿下安抚,我儿福薄不能等到子女膝下孝敬便撒手而去,愧对陛下厚爱与恩也。”他一个半截身子入黄土的人,何曾想过竟白发人送黑发人,想起儿子的死便老泪纵横,堂堂晋朝苏氏族长当着众人的面不禁潸然泪下。
宋尔凝遭此情景,不知接下来的话是该说不该说了,毕竟陛下派她来此可不单单是安慰苏家人的。
她佯装悲痛惋惜,硬是等着苏宗仁收起泪水,让他情绪稳定,她才缓缓道出:“陛下感念苏侍郎的冤屈,遂派我来与苏老好好的说道说道,当日被抓的那人,我有所耳闻,据说是杜氏旁支。这陛下有旨,将此要犯关押刑部大牢,还要将杜氏杜清诃一并带走关押审讯,如若当真是杜清诃背后指使,便诛三族,以示警醒。”最后几个字她有意说的缓慢,字字咬重,看向苏宗仁。
哪知苏宗仁毕竟是几大家族中苏氏的族长道行深,见过大风大浪,丝毫不为她的话所影响,眉头都没带皱一下,只是低眉顺眼,连连点头称是,万事都按照皇帝陛下的旨意。
倒是有几个官员想要张口说情,硬是被旁边的人给拦下,大家互相看了看,仿佛收到什么暗号,皆眼观鼻,口观心,默不作声。
见事情一如料想的顺利,宋尔凝便盈盈起身,端正体态,走至苏宗仁跟前,纤纤玉手自宽袖中而出,抬腕交给他一样东西,柔声嘱托道:“这是陛下亲赐,还望苏老收好,既然旨意传到,本宫也该回了。”
“臣等恭送殿下回宫。”官员们纷纷起身施礼相送,目睹这位份尊贵的公主离开。
唯独苏宗仁却僵直的站在那里,紧紧盯着手中的东西,气得差点没有昏厥过去,他死了嫡亲的儿子,陛下却赐由楠木精心雕刻的囍字,是何用意。
离开时终究还是没有躲过,被那苏家姐弟二人看到,宋尔凝微微额首,也不曾逗留与他们叙旧,便任由宫婢搀扶着端正体态,步履优雅,她在宫婢簇拥下,上了凤撵。
公主銮驾还未驶出街道,便被人后方追赶,那人粗喘着气,面色通红,口中呼出团团热气。
“请公主留步,我家主人有事详询,还望公主赐教。”
宋尔凝玉手至帘后而出,示意停下凤撵,静待那人想要做什么。
常在公主跟前侍候的宫婢,厉声问向那人:“你家主子是何许人也,竟能阻拦公主凤驾,也忒大胆了些。”
“公主切莫动怒,请恕小人莽撞。”那人缓缓上前甚是恭敬,侧立在凤撵一旁,对着里面尊贵的公主低声细语道:“我家主子说了,事关纹佩。车架已备好,还请公主屈尊随奴才走一趟。”
听得纹佩二字,惊的宋尔凝不由得隔着帘子看向那不卑不亢的奴才,此人相貌清秀,看样貌是个机灵的。想到此处她让宫婢代替她入撵暂时去往杜府等候,悄悄与那奴才换乘车架离去。
宽广的街道,众人纷纷涌动,翘首以盼,眼光紧盯着由远及近缓缓驶来的轿撵,随着轿撵的摆动,深红色伴有白色的帘子随风浮动,隐隐透露出少女的身形婀娜,仿佛片刻一角还能瞧见人似的,似窥得仙姿全貌。
隐约有人发出吸气声,一双双眼睛恨不得长在轿撵中,皆是看呆愣的模样。
话说李笙自当日苏仲良出事,便没在踏步苏府,而是带着兮玉住在了城中客栈。两人来到一处茶楼看似等人,兮玉随侍一旁为李笙添茶端水。
“她便是靖安公主,陛下虽暴虐成性,对他这个妹妹到是极好,不曾有所亏待。”兮玉见旁边一直未曾出声的李笙,指向前方的轿撵,眼含深思。
李笙轻轻抿了口上等的云雾茶,回味着唇齿间蕴含的清冽,淡淡瞥了兮玉一眼,慢声回道:“人都说靖安公主姿容似仙,自是一般凡人不可比拟的,看着高高在上不可攀。不过那又如何,命格悲惨,幼年丧母,只此一件事就能毁了她。如今看似风光却是两难之境,却不懂这其中潭水深浅。”
“这便是上陵,果然还是京都热闹,一个公主出宫都能惹的人群相涌,水泄不通。”
此时,突兀的声音穿插了进来,李笙寻声望去,只觉声音熟悉,看背影是名身着竹青色服饰的公子,仿佛刚才话是说与自己听的,正看着窗外街道上的轿撵,听语气略带惋惜。
李笙想看向那人,由于视线被人阻挡,还未看清,便有愤愤不平者就已经走上前去,如此说靖安公主,当然不能容忍,立即拦住,不满的质问道:“阁下应知祸从口出,敢在这里大放厥词,你为何人?”谁知那着竹青色服饰的公子回以微笑,稍作点头示意,便要离去。
“赶了几天的路程,看前方拥堵想要在这儿歇歇脚尝尝这新鲜的云雾茶。看来是不能如愿,即是如此李某这便离去。”说着那着竹青色服饰的公子就从靠窗位置走了出来,当李笙看向对面那人,只觉他背影万分熟悉,偏偏想不起他是谁,那知不经意间一对上眼,那着竹青色服饰的公子走了几步停下,略略点头,就发出惊叹:“小侄儿为何在此?”
着竹青色服饰的人正是早前刚到上陵的李殊,他收到苏侍郎逝世的消息,便只身一人快马加鞭的赶来,还不曾去苏府拜会,打算先歇歇脚明日再去,毕竟两家有婚约在身,父亲已先去苏府祭奠。
“小叔叔何时到的,怎么不提前知会一声。”李笙不紧不慢起身,依礼拜见,甚是恭敬。
“刚巧,你现在随我回李府,走吧。”他旋身走向李笙,免不了要带李笙离开茶楼,刚要碰及,便被李笙有意后退,抬手的动作扑了空。
李笙见他想要动手拉扯,面露难色,俊脸闪过一丝犹豫。“还望小叔叔体谅,侄儿约了人,不能同行,晚些我便回去请罚。”
李殊哭笑不得,他暗自抿嘴,反而又向前逼近李笙,抬手轻拍李笙瘦弱的肩膀,明面上有意无意的提醒道:“如今侄儿自以为长大了,有些想法,不过小叔叔不会怪你,毕竟你在小叔叔眼里还是孩子。”
随后他抓着李笙肩膀,突然靠近李笙,侧过脸对着李笙,张口喷吐的气息晕染在耳部,那怪异的感觉刹时让李笙不敢动作,只能僵硬的站在那里听他轻声细语地说道“别以为小叔叔不知道你干的好事,如今你是越发叛逆了,乖乖的跟小叔叔回李府,我既往不咎。今日杜君苒不会来见你,你要做的事情我已先一步阻拦,回不回李府,你且独自掂量掂量。”话音刚落,李殊收回身,眼中含笑,唇角微弯,样子甚是慈爱,他看了看李笙,便转身朝楼梯方向走去。
如此便是赤裸裸的威胁了,李笙心想,原来李殊他知道自己早在入上陵前就有心利用杜氏,而如今杜君苒不来,怕是之前的事情早就有所败露。
李笙恍惚间差点站不住身,后退了一步,还是一旁的兮玉眼疾手快及时掺扶,才让他堪堪稳住身形。
“我没事,走吧,回李府。”回味过来李殊的话,他轻轻抽出手臂,摆正宽袖,端步跟随尚未走远的李殊。
李府,一进府中,入目的皆是井然有序,府内下人各自进行着自己手头的活计,好似在准备着什么,仿佛是得了消息知道府内少爷回来,而李谦已早早的在书房,看到自家儿子带着李笙进来,他倒是没先说话问这些小辈,而是让下人把书案上的东西收拾起来。
“见过祖君”“见过父亲”
待一番忙碌后,李谦亲切的问向一旁侯着那俩小辈。“路途辛苦,你们倒是不用先来我这里,笙儿快随你小叔叔回去院落歇歇,有什么事明日再说。”
只见李笙向前几步,整装拜礼,俯首,头埋在双手之间,跪地不起。“祖君,笙儿有错,族长嘱咐之事没能办妥,特来请罪。”
“何事啊?我未曾收到族长信件,李殊,这是怎么回事。”听出有什么事被隐瞒,李谦侧脸问向立在一旁的李殊。
“父亲您竟不知道族长的意思?那谢家如今势头正盛,族长命李笙提前进京讨好那谢韩,遂我写信让他暂居苏府,便一直没告诉您。”说话间的,李殊不时打量着跪地的李笙,心中郁结。这小子竟然先告他的状,简直学会无耻二字。
虽说是有祖孙的人,可李谦倒是君颜不老,仍旧风采犹在,不过他听到李殊所说,不免只手扶额,向来温煦的人也忍不住义正词严道:“糊涂,苏家与你有姻亲在,你让笙儿暂住苏府,若是旁人要拿此事做文章说你品行有失,不顾礼节。现下苏府又出事,你却将他偷偷带回,此番作为便是在打苏家人的脸。”李谦仿佛想到什么,突然抬头紧盯着李殊,观察他的表情,一字一句道:“你是想与苏氏散了这桩婚约,苏侍郎之死苏家小姐守孝三年,便能以此为借口顺顺当当与她解除婚约,你打的一手好算盘。我且问你李殊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