促使她下此决心,单刀直入,开门见山找上门来的原由来自于黎辉南近来让她略感变化又琢磨不透的态度。
一日,他照例回了苗影处,晚上吃饭时突然提了一嘴:
“你见过言言了吗?”
苗影原先以为他已忘了这茬,没想人还记着呢。
又想起那日碰到汤子同之事,心中到底有些虚。
她对黎迦言虽不了解,但对汤子同在外的名声是很有耳闻,对他们之间的事多少也听了一些。
思来索去,她随意的提了一嘴汤子同,试探道:“那日在客香居吃饭,遇到子同了,没想到他认识我,你跟他说的呀。”
黎辉南看了苗影一眼,眼底毫无波澜,让人猜不到他心中想法,且没直接答苗影的问题,而是道:
“你想办法拉近跟言言的关系,可能的话,最好是能让我见见她。”
苗影心下一咯噔,脸上笑容可掬的撒娇道:
“好,知道你想女儿了,我这就去。”
当她打扮朴素,一脸真诚的坐在黎迦言面前,言语肯切开门见山的自报家门时,她原以为黎迦言会有情绪,至少会有些许不高兴。
然而,她来之前,想过的黎迦言会有的种种表情,此时在这张美而不自知的小脸上都没出现过。
只让她想起某日无意间看到黎辉南独自一人去的某间别墅,和他皮夹最里层被覆盖的一张发黄的,起斑点的模糊的证件照。
不可否认,黎迦言与那照片中人长的像极了,清雅的气质又更甚一筹。
让她想起一个词来,人淡如菊。
就在苗影以为空气会一直安静下去,或者黎迦言会起身就走时。
不成想黎迦言突然礼貌而温和道:
“苗小姐,这是你们之间的事,我知不知道其实没什么的。”
“你爸很想你,我今天来找你,我知道会让你不舒服,也很厚脸皮。
但我爱你爸,希望他开心。
他想你,想见你,我想我有责任和义务帮他,也帮你。
难道你不想有爸爸疼你吗?”
“他让你来找我的?”黎迦言问道。
“不是,他不知道我来找你。
我知道我这样的身份没立场,也没资格来见你。
但你爸近来身体越发不大好,时常提起你,他书房的抽屉里放满了你的照片,我知道他很想你。
以前我没当妈不理解,现在当妈了很能体会他的心情,这天下没有不爱自己孩子的父母。”
苗影说的情真意切,外人一听倒像真的似的,可谓字字句句感人肺腑。
“苗小姐,你很大度。”黎迦言看上去依然人淡无痕,脸上没有太多表情,对苗影的话虽不以为然,但仍保持着对外人一贯的轻言细语:
“你就不怕我去见了他,会分走你孩子的父爱?”
“怎么会。”苗影笑道:“他还小,我倒希望咱们能处成朋友,常来常往。
往后小宝还多了疼他的哥哥姐姐。”
“苗小姐,你误会了,我跟他早没关系。
我妈只生了我一个,当然她把我哥也当亲生的,自然,在这个世界上我现在也只有我哥一个亲人。
再来我也不喜交友,害你白跑一趟,真是抱歉。”黎迦言已无兴趣再谈下去,说着抬起手腕看了看表:
“抱歉,我该忙了,你请便。”
说完叫来新来的助理小刘,示意她送客。
那小刘原本长的体健强壮,又剪着短发,一身中性打扮。
自小学武,面容淡定,让人一看,总恍惚间感受到一种杀气。
实则因为她不爱笑,总背手站着,眼神犀利,仿佛能洞查一切,又能随时加入战斗。
苗影看着突然而至自己面前的人,莫名感觉背脊发凉。
方才黎迦言只轻声叫了声小刘,这人就光速移到她身边,走路一点声儿没有。
她悠悠的站起身,看着黎迦言离去的背影,忽而感慨,黎辉南众子女中,
黎迦言虽看着人蓄无害,像个傻白甜,实则才是真正的高手。
深藏不漏,绵里藏针,就连拒绝你,都让你讨厌不起来。
真不是黎紫羽那个疯婆子能比的。
提起黎紫羽,她全身汗毛都要炸了。
那完全就是个戏精,在她面前一个样,在黎辉南面前又是另一个样。
如不是无可避免,只要有黎紫羽在的地方,她必会不去。
真是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对方没有说出一句骂人和拒绝的话,却好像在她心上扎了上百颗针。
黎迦言的态度越是柔和温顺,礼貌谦柔,越是让她如鲠在喉,好像一拳打在棉花上,完全使不上力。
苗影走后,黎迦言撇开小刘和晓亦独自去了洗手间。
一进去,即刻把门从里面关上。
整个人顷刻间失了重心,踉踉跄跄跌跌撞撞步至镜子前,抖着手拧开水龙头。
清凉的水一泄而出,她伸出手,接了一捧往脸上拍打。
如此反复,水渍因她用力过大,溅到衣服和镜子上。
迅速的在镜子上画下一个个圈,而后顺流而下,留下一个个似泪痕一般有些丑陋的痕迹。
白色的衣服亦然,那痕迹看着莫名像是她体内将要喷涌而出的眼泪。
她冷然的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发呆,觉得那水留下的痕迹好丑,就像她内心深处一直所以为的人性的丑与孤独,
以及最深处那抹不为人所知的作为人的罪恶,那罪恶经过苗影那张嘴,再一次袭上她的心头,好像随时随地就能吞了她。
以致此刻,她深深的感觉自己就像是一棵濒临死亡的枯木。
“还是不坚强。”她对着镜子喃喃自语。
为自己的失控感到羞耻。
这么多年,她以为再听到那个人的事不会再像曾经那般愤怒、失控、歇斯底里,恐慌,又自虐的带有渴望。
这些矛盾一直在她体内被排斥,又孤傲的存在。
太多的以为,原来只是以为。
就像此刻从她眼里喷涌而出的滚烫的热泪,混合在她刻意拍打在脸上的冷水里,依然那么的滚烫,烫的她心发疼。
她抬手摸了摸脸,周围静的可怕,她听见自己的心撕裂的声音,仿佛又看到了那年夏天,那个下午的那间病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