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故意刁难
一刹那,他全都明白了,这只是一个局,由他自己亲手设下来的局,同时却也将他绕了进去。
“呵呵,丞相,看来你明白了呀。”慕容邪单指沿着桌棱划过,细腻的触感留在指尖。倏然侧眼,薄薄的唇瓣微启,“有些时候,聪明也会反被聪明误!”
“皇上,你……”一语未毕,身着月牙色秋衫的男子却已跨出了门槛。
刺骨的冷风从门缝里溜进来,这次不仅是血管,就连他的全身,也仿若冻住了,不能动弹。
他,亲手葬送了自己女儿的幸福呀!
慕容邪冷冷望着书房内跌坐在地上的老头,淡金色的光束透过透明的空气辐照下来,及腰的黑发泛起了朦胧的光圈。
天使吗?也不过如此。
他不知从哪里抽出一把羽扇,风流公子似的一步一摇地走着,与他擦肩而过的正准备婚礼的宫女各个脸上都带着娇羞的表情,而作为当事人的他却是一脸的欠扁样。
要是被妖锁儿看见的话,准又会说他是妖孽,不务正业了吧。
眼角的余光瞥了下地面上被拉长的斜影,每走一步影子也会跟着他前行。
“唔,到时间了。”慕容邪“啪”地合上羽扇,随意地扯了扯月牙色的袖口,低笑,他得好好装扮下才行呢,也不知道那丫头怎么样了。
慕容邪对她真的很好,至少她现在是这么认为的。
她为侧妃,与正妻同嫁,应该身着素装白衣,只因她喜爱红色的衣服,慕容邪为她废去了自古便流传下来的硬性规定。
妖锁儿坐在铜镜前,静静地望着里面模糊不清的人儿。
精致柔美的五官有些陌生,柔软的黑色秀发乖巧地顺着颈线搭在肩膀上,眉宇间的火焰印记此刻显得如此刺眼扎人。
她近乎都要忘记了自己原本的样子了,她这样掩盖到底能持续到何时呢?
小手一转,掏出袖子中一张薄如蝉翼的肉粉色面具,戴上去后,容貌又变成了原本熟悉的清秀。
“狐狸,你说我的选择是正确的么?”
她臂弯里的银白色小兽直起小小的脑袋,赤红色的眼瞳一动不动地盯着她,嘴角一翘,整个面部轮廓霎时变得柔和起来,“不管你的选择如何,我都会跟着你。”
因为我说过要保护过你一辈子……
誓言不在,他能做得只是默默守候。
上次他出去数日便是收到长老的召唤,回了炎族。在那里,他看到了自己的前生与她的轮回。
原来,在妖儿跳下去的那一刻,他也随之纵身而下。
那个“他”就是炎族的六殿下。
千年的轮回,他们三人的纠缠不断,而最后害得都是妖儿葬送性命。
今生便是妖儿最后一世,如能平安度过她十五岁后的两个月,那她便能成功拥有自己的影子,回归炎族,继续当她的圣女,不理人间纠纷。
妖锁儿并没有发现冷银的不寻常,她吸吸鼻子,使劲搂着银狐,细腻的肌肤摩擦着他的皮毛,声音中带了丝哭腔,“狐狸,你真好,要是给我再选次的机会,我肯定嫁给你!”
冷银一僵,眸光黯淡了下去。
说你白痴果真不假,哪里还会有再选次的机会?当你做出这个决定的时候,便已经能得知结果了。
“恩。”淡淡应声,“时间快到了,出去吧。”
妖锁儿咬了咬下唇,终是松开牙齿,拿过梳妆台上镶嵌着透明钻石的簪子,对着铜镜把长发盘了个简单的髻插入簪子,然后慢慢盖上大红喜帕……
始终是妾,不能戴冠,只能插簪。
“进来吧。”
话音一落,门口侯着的婢女迅速福了身走进来,轻轻搀起妖锁儿离开屋子。
“你们……”她紧张地收了收胳膊,犹如一张绷紧弓箭。
“什么都别想,就当自己是位旁观者就好。”
这是狐狸的声音!
可是,哪里有他说得这么简单呢?妖锁儿不满地“唔”了声,步伐也因慌张零乱了起来。
“白痴女人,没听懂我的话吗?!”低吼的声音在她耳边炸开。
很奇怪,明明是很讨厌的语气,却抚平了她的慌乱。
“谢谢……”“你”字还未脱出口,冷银的下半句话就把她差点噎死。
“你果真是欠骂型耶。”
妖锁儿可以肯定,臭狐狸现在绝对是一副不可一世的模样!
磨牙,恶狠狠道,“你还欠虐呢!”
“打是情骂是爱,白痴女人,你是不是爱上我了呀?”冷银调侃着她,爪子一挪,覆上了她胸前的柔软,“可是,这么小,不是我喜欢的类型耶。”
妖锁儿全身僵硬,血液一下子涌上了她的脑门,脸颊热得仿佛被火灼了一样。
“臭狐狸,你去死!”
皇宫大殿内披红挂彩,锣鼓奏响,喜悦齐声。平时古板的军机大臣都换上了华丽的服装,脸上带着虚伪的笑容,就如同硕大恶心的花朵,明明有着腐蚀的内心,却被花瓣掩盖的完美无缺。
“你说皇上是不是被妖精迷惑了呀?怎会娶一个无名无势的小丫头当皇妃?”
“嘘,你小点声,当心被皇上听到可是要被砍头的。”
在夹杂着噪声的人群里不时有几个人小心翼翼地讨论着这次大婚的事,他们虽然在表面上不吭声,但实则都看得清清楚楚。平日里冷漠,甚至说得上残酷暴戾的皇上,怎会倾心于个庶出的小丫头呢?
高台上,慕容邪冷眼瞧着人声鼎沸的大殿,俊美的脸上没有一丝波澜,但眸底深处早已起了杀意。当他不知道那几个老家伙在说他的事吗?要不是因为今天是他大婚,那几人早就身首异处了!
就在此刻,不知谁大叫了一声“皇妃来了”,大殿内瞬间静谧了下来,就连那浅浅的呼吸声也能清晰听见。
慕容邪转过头,赫然望见了站在大门外身着九凤裙褂的熟悉身影。
大红盖头下,妖锁儿的表情是强装的冷静,她已经不是第一次进入皇宫了,为什么还会这么紧张呢?真没出息!
思忆起。初次来,她为救神秘男子,破了处子之身;再次前来,却是带着“皇妃”的头衔。
奶奶的,这还真是够戏剧化的呀!
在众人火辣辣的视线下,她艰难的,迈开了第一步、第二步、第三步……
一只大掌紧紧抓住了妖锁儿的柔荑,凑在她耳边低低轻笑着,“女人,你在发抖哦。”
“不是我在抖,是你在抖,还抓住我的手,害我一起抖!”
“呵,那就让我们一起抖吧。”慕容邪笑吟吟地勾起食指,在众目睽睽之下掀开了妖锁儿的头盖。
没有惊艳的吸气声,反倒又多了几束奇异的目光。
本以为她会长的倾国倾城,所以才会使得皇上三魂丢了七魄,可现在看来……她绝对不算漂亮,只能勉强称得上清秀而已。
这就更令人诧异了,她到底凭何本事登上皇妃之位的呢?
“喂,你干吗呀?!”妖锁儿咬牙切齿地反抓住慕容邪的手,在他青筋突起处狠狠掐了下去。
就算她再怎么不懂得古代结婚的规矩,也知道新娘的喜帕应该到新房才能掀开,而这家伙……居然在大殿上就给她……
冲妖锁儿无辜地眨了下眼睛,语气里充满戏虐促狭的意味,“嘿?难道你不知道这是王朝的规矩么?还是说,你对大婚什么都不懂?”
水眸一瞪,脚尖狠狠踹了下他的小腿。
要不是在大殿上,早就让狐狸把他咬成两条腿男人了!
他们俩的小动作尽数落在下面众人的眼里,显得及其暧昧,不少年数大的老臣都红着脸垂下了头。
突然……
“这就是你要娶的皇妃吗?真是不知体统!见到哀家还不下跪?”
宫殿中突兀地响起一道冷哼声,惊得群臣齐齐跪倒,纳头便拜,“参见太后,太后千岁千岁千千岁!”
宫殿侧门处,缓缓走出位老女人,满脸的威严与震怒,正是慕容邪名义上的母后,当今太后!
“母后,您老人家不在后宫静养,怎么跑这里来了?”慕容邪上前挥退太后身边的宫娥,亲自搀扶起她,有意无意低垂下的眸子中却隐露出一抹阴狠之色。
他自然知道一向只在幕后操控的老女人今日会来大殿,必是那多嘴的文另惹出的事!
“怎么的,皇帝难道很不希望哀家出现?”太后冷着脸用力挥开慕容邪伸出来的手,上前一步,微微眯起眼直视着他身后的那抹娇小身影,怒喝道,“贱婢!你好大的胆子,见到哀家不下跪,有违朝廷礼法,哀家怎能容你!来人啊,把这贱婢给哀家拖下去!”
丝毫不给她反应的机会,妖锁儿就被两个魁梧男子给架了起来。
要是在危险面前她还不叫停,那她真是世界上最最最大的傻瓜加三级了,所以她扯开嗓子大喊,“等下!”
该死,不喜欢她就直说,还扯到了朝廷礼节上,给她定得罪还蛮大的嘛!要不是答应过慕容邪,她才不会吃这个哑巴亏呢。
瞧着众人望向自己怪异的眼神,妖锁儿抱歉地笑了笑,随即挣脱那两个魁梧男子,跑到太后面前解释道,“太后,民女冤枉啊,方才民女是看到太后如此年轻漂亮,倍受打击,所以才忘了给太后请安,想必太后不会和民女计较的吧。”话毕,她立刻学着曾经在电视里看到的嫔妃给太后请安的样子福了个礼,“民女妖锁儿,参见太后,愿太后仙福永享,寿体安泰……”
“够了,哀家可受不了你的参拜!好个贱婢,尚未入我皇庭便不将哀家放在眼里,日后那还了得?岂非要骑到哀家头上了?”说完,太后又回头冷冷地盯着慕容邪,老脸满是震怒之色,“皇帝,今日你大婚,哀家本不该随意插手,奈何此女确实不适入主后宫,且皇帝你已经有宣儿这个皇后了,还请皇帝废黜此女,还后宫安宁!”
全场顿时变得鸦雀无声,殿下大臣纷纷左顾右盼,没一个敢插口。
慕容邪阴沉地望着太后,心中怒火汹汹,这个老虔婆不在后宫好好纳福,竟敢在满殿群臣面前干扰朝政,来势汹汹,丝毫不顾及皇家颜面,真是该死!
慕容邪的面色瞬间变得极其难看,十年!难道她折磨自己了十年还不够吗?连他大婚她都要插手来管不成?
“既然太后都说不该插手,那就不要插手罢!来人,送太后回宫!”
又是一阵倒吸凉气的声音,想不到平日里对太后言听计从的皇上居然会为了一个并不漂亮的女子跟太后顶嘴!
“你!”太后气得浑身发抖,失控地朝慕容邪挥去一巴掌,可在离他只有一厘米处硬生生地止了下来。
看似她好像怜心这个与她没有血缘关系的儿子,实则不过是为了她心底所谓的利益罢了。她知道,这一巴掌打下去,打碎的不止是她平静的生活,还有他与她之间悄悄建立起来的利益关系。
她自己无法生育,所以需要一个傀儡皇帝来巩固她的位置,而慕容邪正是她所需要的人!他够心狠够辣手,最重要的是……他肯听她的话,应该说,他需要她,需要她手中的庞大势力。
正因如此,她才更不能失去他!
猛地一拂袖,冷哼道,“皇帝,既然你如此不欢迎哀家,那就不劳你送了,哀家自己回去就好,但你别忘了,宣儿才是你的正妻,那贱婢不过是侧妃而已!”在众目之下,太后的背影悄然离去,隐匿于转廊尽头。
在她声音落下的一刹那,没人看到妖锁儿那若有所以的神情,这老太后与慕容邪的关系可不如外人眼里那么好,她猜,如果慕容邪现在造反,指不定能大获全胜呢。
在太后离开后,婚礼还是一如既往的举行。
本来妖锁儿还有些好奇,为什么身为皇后的文宣没有出场呢?随后得知,竟是怕丢了颜面。
啧,也对!和她一个侧妃同举大婚,她这个丞相之女恐怕会变成众人笑柄了吧?
太阳雨凌乱地落在她卷长的睫毛上,洒下灰暗色的阴影。
白驹过隙间,已是夕阳西下,暮色四合。
其实玖月王朝的大婚有一个好处,就是少了跪拜之礼,如若要拜那老太后,草!她压根连想都不敢想啊。
当然,现在还有一个非常棘手的问题,就是——“礼成,皇上、皇妃回房!”太监尖细的声音仿佛磨在玻璃上。
冰果,恭喜你,猜对了!
为了掩人耳目,她必须与慕容邪同房一晚,期间还要不定时地哼两曲给外面守夜的丫鬟太监听。
前面一个倒不成问题,她有契约护身,可是……后面一个咧?难不成真得要她厚着脸皮来“嗯嗯哼哼”?
别开玩笑了!她可是个矜持的娃儿啊,不信你去问上帝!
妖锁儿摸着脑袋,顿时头疼得厉害。虽然她已不是冰清玉洁的小花朵,但也算还没凉的黄花菜吧,当初怎么没考虑清楚就贸然把自己给贱卖掉了呢?
“喂,女人,你在暗暗咒骂我什么呢?”慕容邪斜倚在床上,好整以暇地望着正垂头数蚂蚁的妖锁儿。
妖锁儿一惊,抬头后才发现原来自己刚才太愤慨,骂人太沉醉,竟一点也没发现已经到了寝宫来了。
“我哪有骂你啊?”她唯唯诺诺地退后一步,底气不足地嘟囔着,“是你太敏感了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