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婚期临近,按当时当地风俗习惯,结婚前男方要给女方五百元衣料费,六百元彩礼,牛成自家还要添置家俱,承办筵席,那日子早已捉襟见肘。婚前的头一天,笑兰见牛成还穿着那件酱色棉衣,心里很不是滋味,人家结婚风风光光,体体面面,自己的男人总不能穿着旧衣服做新郎啊。笑兰拉起他的手,“走,我给你去买新棉袄。”牛成踌躇不前,“一件新棉衣要几十块,我知道你也没什么多余的钱,算了吧,以后有钱了再补上。”
“不行!结婚是一辈子的大事,我穿得漂漂亮亮,你旧衣烂裳,别人不闲言碎语,我自己良心也过不去,会内疚终身的。我俩还是去那家商场,没现金用我买好的新衣服交换!”
“五百块钱本来是专门给你购衣服的,已经额外买了一辆自行车,为我添了些东西,现在你自己的衣服也不多,那怎么行?”
“锅破了往急处补,我有几套换洗的衣服就行了,往后可以再慢慢添置,别人怎么晓得。”
牛成惭愧万分,“人家做新娘子,男方条件好要买金戒子,金耳环,金手链,我一样不能提供很寒酸了,可不能再做出有损面子的事。”
笑兰荡着他的手,风趣道:“好男不争财和产,好女不争嫁时衣。亲爱的,我没有半点觉得委屈呀,只要两人真心相爱,易拉罐环做婚戒子也不计较。”
“那就送你一百个。”牛成扣紧她的手,情投意合,哈哈大笑。
来到商场,笑兰软磨硬泡,说尽好话,柜台服务员被她的真情打动,答应用她所买的三件衣服为他换了一件新棉袄。笑兰如愿以偿,附着他的耳根说:“才子佳人,天造地设,这才是我的新郎倌!”
江堤脚下,芦苇全枯了,苇花却开得轰轰烈烈,它们的花絮如零星的雪花飘飘悠悠,四处安家,有的落在荻了上,有的掉在野刺花旁。初冬的太阳暖洋洋洒在斜坡上,密密麻麻的盘根草柔软而舒适,置身其中有一种催人欲睡的感觉。牛成揽着笑兰发自内心地说:“老婆,你真体贴人,我会永远记住你的好的!”
“我是你的人了,我不体贴谁体贴?”笑兰恬静地躺在他怀里,情深意重地说:“后天就是我俩大喜的日子,有几件事你一定要记清楚。”
“什么事?你尽管说。”
“六百元彩礼媒人早已定好,况且现在普遍是这个行情;我知道你家里困难,你先凑齐,拿来过一下路,晚上我再带两百给你,这样你家里光彩,我家里也有面子。”
抬头嫁姑娘,低头接媳妇,这个道理谁都明白。牛成“嗯”了一声感动得无以复加,一下子少了两百元负担,对债台高筑的人可是笔不小的数字啊。吃不穷穿不穷,讨错堂客一世穷,他庆幸自己遇上了善良贤惠的老婆。
“还有,老辈子讲新媳妇进门时若与婆婆照面,以后婆媳就不好相处。你说给母亲听,避开一会儿就行了。她老人家或许早已知道。”
牛成洗耳恭听。
“还有后天闹洞房,你要老表他们手下留情……”
“怎么啦,又有什么讲究?”
“早栽秧早收谷,早生儿子早享福。有就好,趁老人家健旺带孙子,白天你不用管,晚上睡床外边不让小家伙摔下去就行了。”笑兰娇羞一笑,两人紧紧地偎依,感受着彼此脉博的收缩,感受着小生命的躁动。
穷人结婚是潦草的,但穷人的幸福指数与富人几近相同。婚后鸾和凤鸣,两人思想高度统一,身体完美结合,几年造就出两个新的生命。笑兰如愿以偿,仿佛完全了历史赋予的使命,激动地说:“我也抬得起头,做得起人了,再过些年等两个儿子大了就可以享福啦!”
牛成父母体弱多病,不到七十岁便相继离开了人世。带孩子,忙家务,农田的活全落在笑兰身上。她尽心尽力,无怨无悔,箪食瓢饮,甘之若饴。她要送两个儿子上大学,还要给他们盖新房子,雄心勃勃,理想斑斓。
笑兰不光嘴皮上的功夫好生了得,还缝得一手好针线活,农田的事更是风风火火,一切皆溜涮在行。做女孩时她就是村里的一面旗帜,有名的插秧机,十八岁那年曾让多次蝉联冠军的“快三姐”甘拜下风,俯首屈尊,如今更是巾帼不让须眉。她能披星戴月一个人去割稻子,能顶风冒雪在地里挖菜,能爬两丈多高砍树枝,能潜入三尺多深的水采藕桩,意气风发,斗志昂扬,再能干一点就可上九天揽月,可下五洋捉鳖了。农作物有虫子,她背起喷雾器去打药,猪圈围子倒了她操起瓦刀砌墙。阉仔猪连一些男人也胆怯,只见她磨刀霍霍,泰然处之,不就是两个蛋蛋吗,割掉让它长胖点!然后齿夹小刀,绾起双袖,一个蛋一刀,仔猪惨叫一声只有喘气的份了,那两坨肉乎乎的疙瘩还在红洋磁盆里跳呢!
牛成向来是个天塌下来当被窝盖的人,随便做什么笑兰都不放心,总觉得不周正,至于那些琐碎的家务事,她更是信奉男做女工越做越穷,女做男工做煞不凶。有了这个指导思想牛成也就跛子下堤坡……以歪就歪,乐意做个顺水人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