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对我说这些做什么?”斯特鲁问。
“我告诉了你银针高塔的由来,”银针说,“此外,我要感谢你们。”
“感谢什么?”
“自我出生的400年里,我们只能呆在巴纳德b。那时的我们除了建造了无数银针,除了能在那些柱子间来回穿行外,一无所获。”银针说。
“那恭喜你们,终于可以看到三维世界了。”斯特鲁说。
“不,我们依然无法看清,包括现在,我们也没能看清三维世界的模样。”银针语气里带着一丝惋惜,在以前它从来没有表露出这种情绪,或者说,在过去的对话里它甚至从来都没有表露出任何情绪。
“说了这么多,你到底要感谢什么?”斯特鲁问。
“感谢你们的4号舰,感谢展桐,感谢所有人类和静星人。”银针缓缓地说。
如果没有4号舰抵达巴纳德b,它们最多离开那个山洞,在宇宙末日到来的时候和巴纳德b一起化为虚无。
在过去的500年,甚至更长的时间里,那两个问题一直困扰着它们,限制着它们科技的进步。如果4号舰没有将它们从巴纳德b带出来,如果4号舰没有摧毁那个山洞,它们将永远也不可能突破科技的瓶颈。
“我们被限制了,虽然到目前为止我们并不知道为什么会被限制。”银针说。
“你们被什么限制了?”
“我们不得而知,但似乎跟巴纳德b之前存在的一个文明有关。”银针说,“那个山洞是个囚笼,生活在其中的我们根本没有办法逃脱。”
“这样的话,或许你不应该感谢我们,你们应该向我们道歉,毕竟你们将恩将仇报演绎的淋漓尽致。”斯特鲁说。
“在这一点上,我们并没有做错什么,要知道展桐博士差点让我们灭绝。”银针说。
“够了,我不想再说什么了,我得回去向地球同盟请罪了。”斯特鲁说,“如果你们想要杀了我的话就立马动手吧,不然没机会了。”
“我说过了,我们不会再伤害任何地球人了。”银针说,“因为世界末日已经到来了,我们都得死。”
银针和斯特鲁上一次见面后,它们原本打算一鼓作气攻占地球,然后以地球为中心吞并更多的行星。然而很快它们就收到了宇宙中传来的信号,那条2800光年长的裂痕将在地球时10天后摧毁太阳系。
“裂痕?”斯特鲁面带困惑,“而且你的意思是它将在2天后抵达地球?”
“对,但在撕裂之前,神秘的紫色物质会将地球溶解。”银针说,“这几天我们一直在研究对策,很遗憾,到目前为止我们没有办法阻止它们。”
斯特鲁想起了几天前天空里出现的异象和那些消失在太空里的水晶飞船,他的面色变得有些煞白起来。银针文明说的极有可能是真的,可如果真的是这样,他们之间的战争又有什么意义呢?
斯特鲁有些不安起来。
“我希望在最后的几天里我们能够彼此分享一下我们三个文明的成长故事,我的已经说完了,现在轮到你们了。”银针说。
“我们没时间和你分享我们的故事。”斯特鲁说,“我有一个问题,希望你能够回答我。”
“什么?”银针问。
“你们为什么要占领一颗又一颗的星球,仅仅是为了繁衍吗?”斯特鲁问。
“繁衍只是一种低级行为,在不威胁种群生存的前提下,完全没有必要让物种的数量成为一个文明的负担。”银针说,“我们之所以要占领无数的星球,是为了探求宇宙的终极真理,我们相信那些真理一定藏在每一颗星球上。就像人类认为宇宙的奥秘藏在那些微粒中一样。”
“那你们完全没有必要占领地球。”
“地球是我们遇到的除了我们的母星之外唯一一颗有生命的行星,我们不能错过它。”斯特鲁说,“我们所有人,包括你们,我们都不知道第三颗有生命的星球会出现在哪里。”
“我知道了,谢谢。”斯特鲁说着,驾驶着战机率领部下离开了这里。他的心情很沉重,那座已经消失在后方的银针高塔重重地压在了他的心上,让他喘不过气来。
斯特鲁将这里的事情汇报给了地球同盟和地球网城联盟政府后半个小时,地球同盟召开了紧急会议,斯特鲁也参加在这次会议。
一部分代表认为银针文明内部一定出现了问题,它们即将逃离地球。在这之前人类应该继续攻击它们,将它们彻底摧毁。但这种观点很快就被否定了,因为银针文明既然可以依附在一个弹丸一般大小的机械昆虫上,并且用短短4年时间便繁衍到了千万亿级别。人类根本没有办法将它们彻底清除。
当然还有人认为银针文明不会用这种事欺骗人类,人类首先应该相信它们,并且马上做好应对灾难的准备。如果人类也无法对抗这场灾难的话,或许应该果断放弃地球,立刻远离这片死亡之地。
还有人认为事态已经非常严重,目前应当做的或许不是揣测银针文明的目的。人类应当和银针文明和解,并且一起想出解决问题的对策。
另有一种观点认为这一切都是谎言,出于某种目的,银针文明只是想要和人类和解罢了,这是最为温和的手段。一段时间后,它们就会说那一切并没有发生,而且那一切也永远都不会发生。
这场会议一直开到了天明,但地球同盟并没有得出统一的结论,人类和静星人七嘴八舌地说着各自的想法,混乱不堪。
斯特鲁在会议还没有结束的时候就离开了那里。
“元首,我们怎么办?”斯特鲁的部下问。
“地球同盟已经无法解决问题了,我们必须得以最快的速度离开地球。”斯特鲁转身看着地球同盟那座一百层高的大楼,“我马上去格陵兰岛,带领我们的族人进入地球网城。”
“元首,我们真的不管人类了吗?”
“不,你向全球发出通告,告诉他们如果有人类愿意离开地球的话,可以登录我们的飞船。”斯特鲁说,“他们的人数太多,我们没有时间把他们全都纳入网城,这个工作只能留在路上完成了。”
目前的静星人总人口约为15万,要在半日之内让他们进入地球网城就得让所有服务器满载,想要让人类在如此拥挤的情况下进入其中显然不太可能。
“那,地球同盟这边,我们不管了吗?”
“放心吧,只要我们有动作,他们就会跟上我们的节奏。”斯特鲁说。
他说的没错,在他们开始行动之后一小时,地球同盟下达了疏散的命令。他们启用了所有的太空飞船,尽最大可能地让人类迅速登船,一场浩浩荡荡的太空逃亡拉开了序幕。
残酷的现实摆在了地球同盟面前。包括静星人的飞船在内,他们只能带走60万人,这只能达到人类总数的五分之一。他们不想让那么多人留在地球上等待死亡,可网城的服务器不可能将他们全都纳入地球网城里。人类已经没有时间去制造新的服务器了,残酷的筛选机制很快被启用了,那是100年前地球同盟制定的应急预案中最重要的一条。当然现在看来,那时人类在制定这个筛选机制的时候还是太过随意了。
除了孩子之外,几乎所有的老弱病残均被排除在太空飞船外。剩下的人必须得进行抽签,运气好的人将进入太空飞船,运气不好的就只能死在地球上了。当然抽签的人里,不包括地球同盟的人,他们都有资格进入太空飞船,这一条是保密的。
这是很多家庭,很多人一生中最重要的一次赌注。在短短的几秒钟内,要么成为未来的幸运儿,要么只能在两天后和地球一起被溶解。
大量的军队驻扎在各个飞船基地维持秩序,但这显然有些多此一举。绝大多数地区的人们都很安静。没有人过分地高兴,也没有人过分地悲伤。因为登上飞船离开的人或许是某个没有登船的人的丈夫、妻子、兄弟、女儿……抽完签后,他们紧紧相拥,然后哭泣,最终平静地分离。他们知道,他们是牺牲了自己才换来了亲人离开的机会……
斯特鲁站在外太空的飞船上,看着那些正在发生的场景,闭上了眼睛。当年静星人离开自己母星的情形和这里差不了多少吧。
在他身旁的一张桌子上,数万根银针聚集在一起,不停地闪烁着,那正是银针。
“怎么了,你难过了?”银针问。
“说不难过是假的,但我也已经尽力了,我们的飞船上面全都是人类。”斯特鲁说。
银针不太理解人类的行为,它们的同胞动辄就会大批量地死去,所以它们不会觉得这有什么问题。对它们来说,只要不是灭绝,死去多少同胞都没什么。
“虽然我不太理解你们的行为,但我觉得我们可以帮帮你们。”银针说。
斯特鲁看着它,说:“如果你真的可以帮助人类,你私自登上我的飞船的事我就不追究了。”
“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我们是有条件的。”银针并没有搭话,它自顾自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