晓星并不是不在乎别人的议论，而是有苦难言，他必须要适应。
低调不成，别人议论就让别人议论吧，反正又不会掉一块肉，他晓星还是晓星，并没有改变。
议论会影响他进入学院吗？会影响他进入书阁吗？
议论能将他议进书阁吗？
什么都不能，那他为什么要在乎，反正人都进学院了，迟早大家会知道晓星这个人。
他不在乎。
如果在乎能帮他找南城报仇的话，那他倒是可以在乎，只是这些都与他的复仇没有关系。
他在等南城，等这课堂的教习，那个名叫南城的教习，曾经星府的管家。
他来皇城后的第一个目标，他要近距离的接触下南城，好决定下一步怎么走。
目标是明确的，行为却是迷茫的。
晓星望向窗外，那里正好是进入教堂的必经之路，如果南教习来了他会第一时间看到。
南城一夜没睡，这一夜他想了很多，更多的是陷入那段不想记起的回忆之中。
人有些时候是很奇怪的，越是不想想起什么却偏偏想着，那些不愿意去触碰的记忆像水里调皮的鱼虾，你越是不想让他们给身体带来那种让人难以释怀的被吻的感觉，他们就越是在你皮肤外游来荡去时不时触碰下肌肤。
想忘的，往往忘不掉，不但忘不掉，反而还像是刻在骨子里了似的，每个不经意的瞬间都会联接上那些往事的轨迹。
南城想了很久都没有想明白，南离歌让他帮忙对付那个叫晓星的学员，而他竟然无法抑制地想起星府的往事，或许是内心对南家的抵触情绪在作怪吧。
天已经完全亮了，阳光照进他居住的小院，然后听到了人说话的声音，甚至隐隐听到学院广场方向隐隐传来的马嘶声，他知道新的一天来了，那些刚入院的学员来上课了。
匆匆收拾了一下，拿起早就准备好的教案朝教堂走去。
南城的精神状态还是不错的，至少看起来跟平时并没有太大的区别，山羊胡子在朝阳下似乎也被镀上了一丝朝气，他已经习惯了夜里的无眠。
这十几年间，南城不知道度过了多少个无眠的夜，他有时甚至害怕独自面对黑夜，确切的说是怕面对黑夜中那些不愿触碰的记忆。
走在熟悉的去往教堂的路上，那些新学员很远就看到南城的山羊胡子在飘，他们远远地避开，根本就不愿与这位山羊胡子教习碰面，那山羊胡子太显眼了，南城在学院的脾气早就由老学员向新学员们灌输，能避开就避开。
不是南城的脾气太好，也不是南城的脾气太坏，而是太怪，谁也不知道这个教习什么时候就来一波怪操作，受苦的总是学员。
南城并不在乎，虽然很多人接受不了南城的怪脾气，但并不妨碍学员们报选算术课。
南朝的官员是要有一定算术基础的，想在南朝为宫算术是必修的，那些知道自己很难觉醒的学员大多会选算术科，不能成为武者或是念师已经让他们很痛苦，如果连在南朝混个一官半职都做不到，那他们就不是痛苦而是悲剧了。
他们得忍受南城的怪脾气，真正不待见南城的，大多是那些一心想走武道的学员。
南城习惯了路上的一切，习惯了没有学员像对待其他教习一样走到哪都有学员问好的待遇，除非是实在避不开才会有学员怯怯地对着他说声“南教习好。”
教堂所在的小院近在眼前，南城有些疑惑地往小院中张望，今天的教堂有些不一样。
院里没有了熟悉的鸟叫声，往日异常安静的教堂现在传来像麻雀鸣叫般的议论声，一声盖着一声让人听不分明到底在议论着什么，他觉得这一届的学员有些不一样，至少不会是那种噤若寒蝉的状态，这让他有些莫名的激动。
南城甚至有些好奇这些学员在议论什么，他想走近听一听，毕竟第一次感受到教堂这么活跃。
只是听到议论后，他有些愣住了，这些学员讨论的竟然是晓星，那个让他昨夜一夜无眠的人，那个让南离歌失了方寸的少年。
他轻轻推开教堂半掩着的门，假装咳嗽了两声，两声咳嗽在闹腾的教堂里显得有些突兀，大多数人并没有听到，甚至都没有注意到南城的到来。
前排的学员自然有人注意到南城的到来，他们悄悄闭上嘴巴，将头低下，好像课桌上有朵花似的让他们移不开视线，心里更是惴惴不安生怕这怪脾气老头找上自己麻烦。
事实上南城并没有找什么的麻烦，除了刚进教堂时候那几声故意的咳嗽，南城再没有发出一点声响。
不仅是南城，发现了南城的学员们也自觉地闭上的嘴，连大气都不敢出，甚至心里在暗自幸灾乐祸，不知道现在还在兴奋议论的学员一会会是怎么样一幅光景。
气氛有些诡异。
越来越多的学员发现了气氛的不对，越来越多的人发现了南城，陷入静默与忐忑中的学员也越来越多。
也许是一瞬，也许是许久，课堂里除了不安的呼吸，再找不到其他任何声音，所有人有些尴尬地望着南城，更多的是紧张。
人的名就像是树的影子，尽管南城还没有开口说话。
大家都在等待，等待教习的开口。
只是有时候，你越是希望某些情况的发生，那种情况却偏偏迟迟不会发生，就像大清早蹲在厕所里想早点方便完，却怎么也没法带走那份残留的便意。
突然间的安静，让这些新学员们越来越难以适从，甚至屁股下的板凳像是突然长出了无数的尖针。
这才是熟悉的教习，熟悉的南城，没有话说却让人噤若寒蝉。
不安像是一种病毒，会传染的病毒，自从有一个人感到不安，就有越来越多的人感觉到不安。
“这脾气怪异的老头，不知道在憋什么大招？”
“据说每年的第一堂课总会有那么几个倒霉蛋，今年该不会是我吧？”
“完了，完了，这怪老头不会是入学第一天就放大招吧，不会是……罚进书阁？”
学员们的表情异常丰富，有一个人想到会不会被罚进书阁，就会有第二个第三个想到，然后越来越多的人想到。
不安的情绪在持续发酵，众人忐忑地望着那个留着山羊胡子的白发老头，像是量刑前对自身命运的茫然与不知所措。
只有两个人是例外，他们不但没有感觉到不安，反而有些兴奋。
谢运河扫了一眼那些不安的同窗，然后视线在南城与晓星之间来回流连，对接下来可能发生的事情不但没有感觉到不安，反而有些期待。
像他这样的天才，从来就不曾担心过会受到什么处罚，更何况他刚刚只是安静地坐在教堂里，并没有参与那所谓的讨论。
他不屑于讨论别人。
更何况讨论的对象还是让他满心好奇的晓星，而且还有他自己。
谢运河视线停留在那个熟悉的教习身上，对于这位出身南家的教习与南离歌的关系，他很清楚，就像他同样清楚南离歌与晓星的不对付，只是不知道南城与晓星之间今天会不会发生点什么。
“该不会是还没正式开课，教习就拿晓星开刀吧？”谢运河心下想着，随后又摇了摇头，这南城不可能会这么迫不及待……他眼中的兴奋被满满的好奇所取代。
晓星自从进入教堂后就异常的安静，或者说是无语。
这不是他想要的结果，尽管心里早有预期，跟陈国第一天才一起走进教堂他就明白自己不可能会低调得起来，至少今天是想低调都不行。
果然如他预期的那样，那些并不相识的新学员，那些即将跟他度过一段或长或短时光的同窗们，在发现谢运河后自然将目光投向了他。
晓星希望大家扫视他一眼后就放过他，就像放过路边的一棵小草，一颗碎石，毕竟谢运河才是路边盛开的鲜花。
只是他失望了，这些同窗们并没有忘记他。
不但没有将他忽略，反而更加热烈地讨论起来，而他们讨论的对象正是想让人忽略的自己。
短暂的无所适从之后，他就淡然了，然后自然选择了忽视。
他就那样安静地坐着，除了刚坐下时与谢运河短暂而无语的对视之外，他就那样坐着，置身事外般地坐着。
“讨论就讨论呗，反正又不会掉一块肉。”晓星心里如是想着，这样一想之后，他发现自己根本就不在意周围的议论声了。
他在乎的是教习，这新学期的第一堂课的教习，因为这课堂的教习竟然是南城。
命运如此安排，甚好。
他第一时间发现了南城的到来，那映着朝阳的山羊胡子，那染满岁月尘埃的白发，像一粒预料之中的石子般闯入小院这个热闹的小湖。
然后小胡安静了。
在新学员们心里担忧着会不会刚入学就被罚进书阁的时候，晓星心里突然冒出一个想法，这南城……会不会真的现在就给他机会。
貌似自己还没有准备好。
虽然已经期待了许久。
只是大家都将视线转移向自己是几个意思？
我长得很出众吗？
我像陈国第一天才那样高调了吗？
你们那是什么眼神，我怎么从你们的眼里发现一种别样的情绪，那种无处安放的不安情绪。
这……
这……
教习怎么也将视线停留在我身上？
除了刚进门时那两声刻意的咳嗽之外，不发一言的南城第一时间就把视线放在自己身上。
难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