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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1章 跳梁小丑

说好了要给素秋接风洗尘的,却因为陈琳儿的突然现身,几个人只好上街匆匆买了些菜,又带了两套衣裳鞋子回去。

陈琳儿穿好之后,红着脸出了门,见素秋与两个小孩正将杯盘碗碟端去前厅,便也赶上前去,自小麦子手中接过一道老鸭汤:“让我来吧。”

小麦子愣神的功夫,手中的汤锅已被人接了过去。

陈琳儿堂而皇之的步入厅堂,将汤锅放下之后,向着慕容熙福身一礼:“琳儿的衣服很合体,谢谢熙哥哥。”

慕容熙招呼大家开饭,看也没看她,只道:“衣服是素秋选的,你要谢,便谢她吧。”

素秋忙站起来:“不不不,表小姐,不用谢的。素秋只是帮忙选了尺寸,是少夫人付的银子。”

陈琳儿几时对下人低声下气过,不过想到郭婉婷的交代,“欲成大事,不拘小节”便按捺下满腔的怨气,再度施礼道:“多谢素秋,多谢表嫂。你们大家慢用,琳儿……就不打搅了。”

陈琳儿转身之际,小老实自饭碗里抬起脑袋,瞅了瞅一旁的空位:“这位琳儿姐姐要去哪里?为什么不坐下来一起吃?”

陈琳儿暂时收住脚步:“不了,我……”

慕容熙淡淡道:“既然来了,就一块儿吃吧……”

陈琳儿感激不尽,正要言谢。

岂料慕容熙还有后半句:“免得一会儿还要送去屋里,让小老实来回折腾,怪麻烦的。”

原来留她下来,不是想一起吃饭,而是怕一个小杂役奔走受累!而且,给她留的位子,也是紧挨着那小丫鬟!跟下人们平起平坐,她陈大小姐几时受过这等委屈?

她哪里晓得,在慕容熙这里,根本就没打算分什么主仆尊卑。

小老实和小麦子轮番上阵,热情夹菜,陈琳儿却吃得越发憋屈——下人的筷子,如何配得起她的尊贵身份?

陈琳儿想跟慕容熙抗议,却又不敢,只好十分别扭的吃过早饭,再十分别扭的起身离去。

愁眉苦脸的度了半日,到了吃午饭的点儿,因为不再摆宴,小老实兄妹就给她送到了屋里。陈琳儿慵懒的吃了一点,便继续在屋里闲坐。

张问心之前的伤没好利索,又没日没夜的忙了几日,倍感力不从心。于是就没忙着前去任职,留在家里休息。虽然已经搬了出来,慕容熙依旧无法掉以轻心,太学里的事务一忙完,就匆忙赶回。

才进了院子,陈琳儿便迫不及待的迎上前来:“熙哥哥……”

慕容熙点了点头,算是招呼过了,脚下不停,越过她继续往前走去。

陈琳儿不甘心的追上去:“熙哥哥,琳儿是来向你辞行的。”

慕容熙总算是停了下来:“辞行?在京师,你还能去哪里?”

“我……”

除了一个姑奶奶,陈琳儿在京师,可谓举目无亲。

慕容熙倒是不吝给她一笔银子,打发她去自谋安身之地。但是对于这样一个才学女红样样拿不出手,力气没有力气,脾气不是脾气,脑筋还不怎么清楚的弱小女子,让她自立门户,不异于不管不顾,任其自身自灭。

陈琳儿当然也是不想离开的,可是话已经说了出去,只得继续往下装去。“我”了半晌,终于说道:“我可以去住客栈……”

慕容熙轻轻摇了摇头:“客栈里三教九流,鱼龙混杂。若是你应付得来,我不拦你。”

陈琳儿赶忙顺坡下驴:“琳儿也不想去那种地方。只是……琳儿不明白,为何熙哥哥,会对琳儿爱答不理?若是熙哥哥看琳儿不顺眼,后悔昨夜收留了琳儿,那琳儿……不再搅扰熙哥哥便是……”

慕容熙淡淡说道:“我记得,昨夜你来得时候,是带了包袱的。夜里匆忙,或许不曾想到要好好穿衣。何以今日一早,依旧会……会无衣蔽体。我实在搞不懂,你究竟意欲何为。”

陈琳儿转身往厢房走去:“熙哥哥,你等我一会儿。”

一转眼的功夫,陈琳儿就去而复返,手里多了个包袱。怀着十二分的虔诚,当着慕容熙的面儿将包袱打开,把里面的两样东西抱紧在怀里,说道:“这是我爹和我娘的牌位,庞夫人说,在家里摆上这个不吉利,就让人一并扔了出来。琳儿身无长物,只有爹娘的牌位随身,聊慰相思。想不到,竟还让熙哥哥起了误会……”

触景伤情,悲悲切切,几乎不像是出自陈琳儿之口。

不过慕容熙绝不会想到,陈琳儿这番悲情陈词,的确是有过高人指点。他只会以为,这件事触及到了陈琳儿伤心处,一时有感而发,所以说出来的话非同寻常而已。

对于自己的疑神疑鬼,慕容熙深感惭愧。恰逢素秋经过,遂出声将人唤住,问道:“怡然阁里的那间客房,可有收拾妥当?”

素秋回道:“已经收拾妥当。”

慕容熙接过素秋端给张问心的红枣银耳羹,道:“夫人的事交给我,你带琳儿过去,暂且住下。等……等那边来接人再说。”

陈琳儿清楚慕容熙一定会让她继续住下去,但没想到这么快,就给她换了住处,一时愣在当场。直到慕容熙进了屋子,还恋恋不舍的不肯挪步。

素秋只好又催了一句:“表小姐,怡然阁在后面,请随我来。”

跟着素秋一路走过去,才发现原来这个怡然阁,是距离慕容熙居所最远的一处。虽然里面的家具摆设并无怠慢之嫌,但陈琳儿却是处处看不顺眼,想砸,却一想到“忍辱负重”四字,便只能高高举起,轻轻放下。

张问心本来在屋里躺的没精打采,一见到慕容熙,立刻就爬了起来:“你回来了?”

慕容熙一边喂她吃饭,一边将陈琳儿的遭遇说了一遍,张问心听过之后,说道:“以前,琳儿小姐一直对郭婉婷言听计从。虽然后来她们俩成了……成了姐妹,不过,琳儿小姐就算想耍些心机,在郭婉婷面前,恐怕也只是雕虫小技。何况郭婉婷本就有前科,再做一遍这样的事,嫁祸给琳儿小姐,也不足为奇。”

慕容熙道:“琳儿做事冲动,性情乖张,但说到心计……我也认为,她根本不可能伤得了郭婉婷。所以才自作主张……”

张问心反过来安慰他:“昨晚那么大的雨,就算素不相识,也理应帮上一把的。你做的对。”

慕容熙却依旧忧心忡忡:“这件事,祖母尚且蒙在鼓里。我不知道,消息几时才能传入她老人家的耳中。倘若郭婉婷有意封锁消息,我怕琳儿……不知要等到何年何月,才会有人来接她回府。”

张问心隐隐觉察出一丝异状,就问道:“你今天去了侯府?他们……没让你见到奶奶?”

慕容熙一惊,始觉自己无意间流露了什么,旋即微微点了点头:“是,大门都没能进去。不过,我不后悔。”

终究是骨血相连的至亲,一刀斩断,哪怕真的不后悔,也绝对开心不了。

张问心后怕不已,不知道倘若上回自己死在了城外古宅,慕容熙会不会跟陈琳儿一样,变得举目无亲。

这份突如其来的伤感,使得慕容熙吓了一跳,忙一把丢了碗勺,将自家夫人抱在怀里:“又疼了?师父说过……你伤得太重,定然会留下病根,他也无能为力。”

张问心头枕在她的肩上:“没有,我只是想到……夫君,你想不想要个孩子?”

慕容熙莫名其妙:“为什么?”

张问心脸上红了一红:“就是想不想嘛,哪有那么多为什么?有个孩子陪着,总好过将来孤苦无依。再说你又不是养不起……”

慕容熙看了看她,一时幸福的有些晕头转向:“我想。但是现在还不到时候……不对,为什么会孤苦无依?”

“因为……”

张问心突然记起,一旦有了孩子,而自己又没死,慕容熙就没有办法名正言顺的休妻。那么以前说好的那件事……

不过孩子嘛,谁生都可以。

想到这里,她匆促之间又解释起来:“我是说……”

慕容熙低头堵住了她的嘴,许久之后,才缓缓撤离:“我有你,就不会孤苦无依。”

之后的两个月里,宣平侯府一直不曾派人前来,不管是接人还是闹事,都没有。似乎已将陈琳儿完全忘光。

不过陈琳儿并不忧心,反而乐在其中。每日除了吃饱喝足之后,竟还跟素秋学了刺绣,每绣好一件,便拿出去变卖,难得的是,竟真的有秀坊肯收。

虽然钱不是很多,但她手头有事情忙活,总比无所事事的搬弄是非要好。慕容熙倍感欣慰,觉得自己固守成见,可能的确是错怪了这个孤苦无依的表妹。

毕竟以陈琳儿的性子,装两天可以,装两个月……那是万万不可能的。

倒是小老实偷偷跟去过几次,回来还跟张问心汇报,说陈琳儿每次去的,都是同一家秀坊,当天看似没什么,但是第二天,或早或晚,就一定会有宣平侯府的人过去,或买或送,将那件绣品带回去。

张问心不吝溢美之词,狠狠的将小老实赞扬了一次。夸他已经不仅学会了跟踪,还学会了打回马枪和蹲守。最后,奖给他一大块银子,叮嘱他要学会守口如瓶,不要到处乱说。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陈琳儿深居后宅,根本接触不到政务上的秘密,没必要因为几件绣品,再让慕容熙白白担心。

但是树欲静而风不止。

没过几天,这件事竟自陈琳儿口中,说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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