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什么时候,外面飘起了小雨,淅淅沥沥地拍打在窗户上。
天昏沉沉的,不知道是太阳出升还是将落。
我在枕头旁摸出手机,想看看时间,却惊讶地发现它竟然一只保持着通话状态。
13小时26分03秒。
133xxxxxxxx
一串熟悉而又陌生的数字。
昏沉沉的脑袋瞬间清醒了起来,这是许未轩的号码,绝对不会错。
“醒了?睡得真久。”许未轩似乎是听见了这边的响动。
我握着手机,沉默着。不是不想接话茬儿,而是无话可说。
从叽叽喳喳不知疲倦到无话可说不过是几年的光景。
“又不理我了?”
我能想象到他说这话的样子,大概是歪着头,微笑着,刘海乖乖地贴在额头上,大约还会有一撮呆毛从脑袋后面竖起来。
他似乎忘记了,从来都是他不理我,从来都是他先松手,从来都是他先离开。
“没。”一字出口,接近哽咽。
“我在北京。出来吃个饭?”
“现在?”
“睡傻了吧你,现在才凌晨五点。”
“五点?”他从来都喜欢睡到日上三杆,今天怎么起的这么早?
“等了你一晚上。”
“为什么不去睡?”眼眶酸酸的,嗓子也有点疼。
“怕一觉醒来你又不见了。”
倾刻,用五年给心砌起的城墙轰然坍塌。自以为牢不可破,实际上不过是不堪一击。
我们曾共眠过,就在他去找冯婧的头天晚上。
对了,冯婧就是当年拿姜茶泼我的那个姑娘。
那时候我们在国立戏剧学院念书,他大三,我大二。为什么差一级?因为我复读了啊。
真觉得,复读这个决定真是我这辈子做出的最傻逼的决定,没有之一。短短一年的分别,就让冯婧钻了空子,从此,许未轩的好同桌不是岑果,而是冯婧。
其实啊,如果把我们三个人的恩恩怨怨写成小说,我肯定会是那个女配。一直粘着男主不放,想尽办法拆散男女主角的那种恶毒女配。
泼茶事件过后,我和陶晴便对冯婧实施起了各种恶毒的报复。我本来就不是什么小白兔,别人都欺负到头上来了,不还击那就不是岑果了。
我撕了冯婧的寒假作业,让她在操场上罚站了一个上午。
我在冯婧的凳子上涂上了红色颜料,让她穿着“红裙子”穿行在校园。
我在冯婧的被子里丢了泻药,让她体育测验不及格。
我悄悄把冯婧锁在厕所,让她错过了开学典礼致辞。
我以为我这一切做的天衣无缝,没想到他把一切都看在了眼里。
他陪着她在寒风里站了一个上午。
他脱下了他的校服外套系在了她的腰上。
他为了她费劲口舌向体育老师求情。
他冲进女厕所,把她放了出来。
她哭倒在他的怀里,梨花带雨。
我看见他投向我的眼神里,厌恶日益浓厚。
最后,他笔记本上的字迹变成了冯婧的。
不过还好,我仍是他的同桌。
反正没事儿,我只是他同桌。
或许是报应,这年艺考,我红一片,他们绿一片,双双进去梦想的学府。
怎么甘心,又怎能甘心?我回到了二中,顶着全世界人的白眼重头开始,开始没有他的又一年高生活。
在朋友圈里,我能看见他们的消息。他们穿着同样的羽绒服,他们一起去参加了乌镇戏剧节,他们吐槽着同样的课程,他们一起跪求不挂科。
我默默地刷着文综,像鸵鸟一样把脑袋埋进无穷无尽的试卷里。
实在坚持不住了,我就卸载微信,不去看那些个声色犬马。但其实我心里明白,风动也好,幡动也罢,不过是我的心动而已。
我努力说服自己,我对他只是普通同桌的感情。可是当你喜欢一个人的时候,哪怕你捂住耳朵和嘴巴,那个喜欢的人也会在你的眼睛里走出来。
当我终于踏进国立戏剧学院大门的时候,他的身边已经没有了我的位置。或者说,从来没有过。
开学第一天,冯婧亲热的挽住了我的手,一口一个学妹。宛若胜利者对失败者的炫耀,说不出的恶心。
不到一年,他们便申请英国交换名额,和双学位班的同学一起去了英国。
又只剩我一个人了。
践行宴是我死皮赖脸地很去的。我喝了很多,喝到最后鼻涕眼泪全就出来了,只知道机械的举杯。
醉不成欢惨将别。
破碎的记忆里依稀储存着那晚的片段。
他推开了冯婧的手,抱着我上了车。我乱七八糟地和他说了很多,他一言不发,只是紧紧地握住了我的手。
这大概就是幸福吧,喝醉了真好,可以肆无忌惮的和他撒娇。
我说:“许未轩,你知道么,我喜欢你啊。”
我说:“许未轩,不要和冯婧走好不好?”
我说:“许未轩,你不要我了么?”
我说:“许未轩,你要是走了,我就再也不理你了!”
我说:“许未轩,求你,别走,别再留下我一个人,好不好?”
我不知道他是什么反应,也不想知道他是什么反应,我把我所有的尊严都留在了那个晚上,低身下气地祈求他别离开。
就当是我趁醉装疯吧。
宿舍已经落锁,他把我带去了他家。
他在北京有套公寓,只是学校不让在外面住,所以他一直都住在宿舍,每逢周末他都会回到自己的公寓——和冯婧一起。
而我,是第一次到这里。
那一晚仿佛一个梦,梦里我成了他的女主角。他包容着我的一切任性,温柔地帮我擦脸倒水。
梦醒,人散,第二天我醒来时,他已没了踪影。那是十月一十三号,他和冯婧飞往大不列颠的日子。
看吧,当一个人不喜欢你的时候,哪怕你低到尘埃里去,也没办法让那贫瘠的土地开出花来。
我从崇文门一路走回学校,穿过繁华的长安街,和形形色色的人擦肩而过。没有他。
那天,我窝在南锣鼓巷的某个小角落里哭了一整天。
张爱玲说:“笑,全世界便与你同笑;哭,你便独自哭。”终于,我理解了这句话。
没有人能和你分享这没由来的悲伤,你只能一个人独自承受。
“许未轩。”我深吸了一口气,努力使自己平静下来。
“嗯。”
突然语塞,我不知道自己想表达什么。死一般的沉默再次降临。
“我们,回不去了。”良久,我憋出这么一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