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昭自那日起,便不赖床了,每日在院子里溜达之后就关了门练字,午睡过后又读读医书,去过最远的距离就是府中的药房,小菊她们都怀疑裴昭这样下去要成书呆子了。
裴夫人对此也是诧异不已,亲自去看过几次,但见裴昭面色红润,不过整日不出门怕憋出毛病来,便写帖子要方柔宜她们得空常过来坐坐。
没两日,方柔宜没来,来的是方敏之,一同过来的还有那个爱哭的小表妹——方柔璇。
“柔璇说待在家里无聊,我便带着她一起过来了。”方敏之接过小菊递来的茶水,小小地饮了一口。
方柔璇在院子里转了一圈,这才走进来,听到敏之正在说自己,小嘴一嘟,抱怨道:“还不是方柔婧,老是找我麻烦。”
裴昭脑海里闪过这两人打架的那一幕,心想着这两人要是能对付,那母猪都能上树了。
方敏之也不理会她,只从袖口里掏出一小包东西,拆开外面包着的油纸,里面躺着几块金灿灿的点心。
“这是方才去秦园买的酥饼,快来尝尝。”
裴昭刚咬了一口,立马吐了出来。
“这也太甜了吧,小菊快给我倒杯茶,太甜了太甜了!”
方敏之一脸疑惑地看着裴昭:“这是你最喜欢的点心,以前每次都要我去城南给你带过来。”
正忙着喝茶漱口的裴昭连连摆手:“现在不喜欢了,表哥你以后人来就可以了,东西还是不要带了吧。”
方敏之还想说什么,张了张嘴,又把话给咽进肚子里。
一旁的方柔璇凑过来,将酥饼一把扫开,幸灾乐祸道:“我就说这东西实在是太甜,你不会喜欢的,表哥还不信。”
方敏之眼底的失落转瞬即逝,接过话笑道:“只是没想到表妹的口味变了,是我不够用心,下次再买小食还是要先问问昭表妹喜不喜欢。”
他将纸包丢给小菊,小菊很是疑惑,只听他道:“扔了吧。”
这下意识到自己说话太快了裴昭,暗暗懊恼,忙道:“好好的酥饼就这么扔了,实在是太浪费了……”
“表妹你不喜欢,扔了便扔了。”方敏之将拭手的帕子放下,“听说表妹现下迷上了药理,每日捧着书舍不得放下,倒是和以前有很大的不同了。”
小菊忍不住接话道:“小姐现在可是转了性子,除了看书就是练字,连双陆和叶子牌都不玩了。”
还不等裴昭开口,两眼放光的方柔璇就扑了上来,巴巴地问:“双陆是什么?叶子牌又是什么?好玩吗?”
平日就话多的小菊算是遇上了有缘人,话匣子一下子收不住了,拉着方柔璇说得是天花乱坠,说到裴昭打叶子牌输给了她们许多银子时,裴昭感觉方柔璇的眼睛里冒出了绿光。
当方柔璇那圆嘟嘟的小脸蛋凑到裴昭面前的时候,她就知道有坏事就要发生了。
“表姐,我搬过来住,你让小菊教我打叶子牌好不好?”
方柔璇和方柔婧打架的场景,裴昭还历历在目,她觉得这个表妹搬过来可能会打破她养老的生活,下意识道:“这……也要我娘和方姨母同意才行。”
此话一出,见方柔璇脸上自信满满的模样,裴昭后悔不迭。
裴昭还是低估了方柔璇的行动力,当天晚上,方柔璇便带着行李住了过来。裴夫人命人特意在汀兰院收拾出了一件屋子,还喜滋滋地拉着方柔璇说了好半会话。
第二日,难得有闲暇的裴国公陪着裴夫人一起用朝食。
裴国公接过裴夫人递来的米粥,刚拿起勺子又放下,左右环顾一圈,问道:“昭儿怎么不一块来用饭?”
“你难道不知道她,哪有这么早起。”裴夫人轻咬了口葱饼。
裴国公三两口将米粥吃完,碗勺一扔,整整衣袍站起身来:“这几日太忙,今日难得有空,我现在去看看她。”
“不行不行,我不走这儿,我走……那儿!”
“表小姐,这一局才开始你就悔棋,真不是君子行径。”
“君子谁爱当谁当,反正我不是,哈哈,我就走这儿!”
裴国公刚走进汀兰院,就看见榕树下簇了几个窈窕身影。
这时,方柔璇正跪坐在石凳上,一双大眼睛死死盯着棋盘。对面坐着的是裴昭身边的小丫鬟小菊,红扑扑的脸气得鼓鼓的。一旁还站了几个小丫鬟,正凑在一块热络地讨论棋局。
场面实在太过热闹,以至于裴国公走进来时并没有人注意,一直等到裴国公走近,原本很专注棋盘的小菊一抬头,刚好和裴国公的视线撞上。
“国……国公爷!”小菊一颤,起身时一个趔趄,将棋盘带倒,撒了一地。
还不明情况的方柔璇指着小菊大声道:“还说我不君子,你要输了就故意把棋盘弄散,这一局我不认的,银子拿来!”
其余的丫鬟们都战战兢兢站成一排,小脸被吓得惨白,还是小舞有点良心,悄悄地扯了扯方柔璇的衣角。
方柔璇拍开小舞的手,刚转身就看见站在她面前的裴国公,吓了一跳旋即恢复正常,笑嘻嘻行礼道:“璇儿见过姑父。”
裴国公原本最不喜下人闲暇时赌钱,可偏偏他这个二女儿平日又最喜赌钱,乃至于这个汀兰院上上下下乌烟瘴气。
昭儿这孩子也真是……裴国公摇摇头,他还真拿裴昭没有办法。
“璇儿可住得习惯?”他只冷冷扫了眼缩成一排的丫鬟们,看向方柔璇时脸色倒还如细雨般温和。
方柔璇笑着点点头:“比二姑母那儿好多了,姑父是来找表姐的吗?”
裴国公还未接话,方柔璇就对着院外指了指:“表姐一大早就去那个什么什么神医……。”
“南宫先生。”小舞小声地在一旁补充,“奴婢可以领国公爷过去。”
裴国公嗯了声,眼睛淡淡扫了眼满地的棋子,吓得小菊一身冷汗。
而另一边,仙客院里。裴昭和南宫旻坐在院中,南宫旻的两个侍从和阿田站在二人身后。
裴昭一双手摊到南宫旻面前,咧着嘴道:“宋二公子真的来信了?”
南宫旻从宁钰端来的屉子里拿出一封书信,点头。
“真的是给我的?”裴昭还是觉得不敢相信。
“县主不信大可拆开看看。”一封信平平稳稳地放在了裴昭手上。
裴昭欢天喜地地拆开信封,拿出里面的信纸,一股淡淡的油墨香幽幽传来。
“这美男子写的信果然是有讲究。”
南宫旻倒像是习惯了她这副花痴的做派,气定神闲地坐在一旁嘬着茶。
待茶碗里的茶喝了一小半,裴昭就把书信放了下来,眼睛盯着桌角,一副怅然若失的样子。
“南宫先生,你就别拿我打趣了。”裴昭把信纸往桌上一扔,“这信分明是写给你的,与我有何关系。”
“哦?”南宫旻拿起信纸,轻轻折好放回屉中,“宋公子来信都是问你是否安好,每一句都提到县主的名字,难道不是写给你的?”
被他这么一说,裴昭有些不好意思起来,但她不愿被南宫旻笑话,清了清嗓子,装作满不在乎的样子:“那与我何干,我这腿疾也不看是拜谁所赐,问候几句也是应该的。”
南宫旻没有回话,唤了声“宁珂”,一旁的宁珂便走了过来将桌上的屉子端起。
裴昭抬了一眼,见她挺拔的身姿和淡漠的神情倒和阿田有几分相似,笑道:“南宫先生身边的宁珂姐姐也是气质非凡呢。”
又瞥了眼南宫旻身后:“这位就是宁珂的哥哥宁钰吧,每次来你这里都没见到,今日倒是见着了。”
阿田也一直在注意着南宫旻身边的两个侍从,习武之人嗅觉敏锐,一般人拿剑都是右手,而宁珂走上前时她注意到,宁珂却是左手虎口处有厚茧,应是左手拿剑。此人,功夫应该算是上层,勉强打成平手。而另一个甚少出现的宁钰,恐怕自己不是他的对手。
宁珂和裴昭见过几次面,也算是熟人了,可对她的态度一直都是冷若寒霜,今日亦是如此。对裴昭突然的示好,她不咸不淡丢了句“奴婢不敢让县主称呼姐姐”,便退到南宫旻身后,同一直站在原地不动的宁钰并排而立。
“宁珂和宁钰这两兄妹幼年被家父所救,在下自小与他们一道长大,情谊也同亲兄妹般。宁珂有什么不敬之处,南宫旻在此替她向县主赔个礼。”说着,南宫旻就起身,作势拱手致歉。
裴昭最见不到这么多虚礼,一只手扯住南宫旻垂下来的袖口,用另一手高高伸起,压在南宫旻交握的手背上。
昨日虽入了秋,却比夏日还要热上几分,南宫旻的手背却是寒凉如冰,裴昭轻触了触南宫旻的手背,疑惑道:“南宫先生手为何这么凉?”
“咳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