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药实在是太苦了,求求你表姐,就加一点糖进去吧!”
虽然是着了凉,可方柔璇的声音听起来依旧中气十足。
裴昭也是头疼,让小菊倒了一杯凉水,自己端着药碗伸到方柔璇面前:“你还有些咳嗽,药里加糖会影响药效。本来你喝一碗就能好起来的,要是加了糖,估计至少要喝上三碗。”
方柔璇拗不过裴昭,接过药碗,眨巴着大眼睛,半信半疑问道:“真的?”
见裴昭点头,她才一口将药灌了下去。
小菊端了凉水给方柔璇漱口,漱完口后裴昭又让人给她端了杯热茶。
一杯热茶下肚,方柔璇擦着嘴,惊奇道:“表姐,太神奇了,我现在感觉嘴里还有些甜津津的。”
“那是自然,这药里本就加了些甜叶菊,虽不能完全解了车前草的苦味,但入口回甘。看来为了让你喝药,大夫真是绞尽脑汁。”
不理会裴昭的打趣,方柔璇端坐在床上,一脸好奇宝宝模样:“表姐,你是怎么知道这碗药里加了些什么?”
裴昭指着空了的药碗:“闻出来的。”
不仅方柔璇不敢置信,方柔宜也满脸写着不敢相信:“你以前对药名都是一窍不通,这通过气味来辨药恐怕也需要十年八载的功夫吧。”
“我们小姐自从醒来之后就喜欢研究药理,国公爷书房里的医药书籍都快被她翻烂了。”说到这里,小菊高仰起头,很是得意,“要我说啊,小姐在这方面确实比别人有天赋,就连南宫先生也夸我们小姐天资聪颖!”
这个小菊,说起大话来脸不红心不跳,她好歹也是上过五年医科大学,又在医院里实习了一年。虽然学的是西医,但毕竟底子在这里,学起来当然比别人快得多。
面对着几张崇拜的小脸,裴昭在心里暗暗告诫自己不能骄傲,她现在这三脚猫功夫也就能唬得住一些门外汉,放在南宫旻面前只不过是一个小菜鸟,道阻且长啊!
裴昭想起自己还有正事没说,咳了两声,道:“明日去宫里可不比家里,说错一句话,做错一件事都是会掉脑袋的。”
方柔璇很乖巧地点着头,见她这样子似乎真的被吓到了,方柔宜便开口宽慰道:“你别听裴昭吓你,说得皇宫像是会吃人一样,有皇后姨母在,皇上顶多责备你几句。”
皇上有这么温和吗?裴昭记得电视上演的皇帝都挺爱要人脑袋的。
“话虽如此,”方柔宜话锋一转,“但你万不可再像昨日一样,把‘野’……什么这种粗鄙的词挂在嘴上,毕竟宫里还有个巴不得你犯错的窦贵妃。”
又叮嘱了几句话,裴昭和方柔宜离开时,听得门房说方姨母回来了。
第二日,裴昭还在睡梦里,方柔璇就跟着内侍进了宫。
内侍在前引路,嘴里还不住说着见到皇帝要注意的事项。但方柔璇长这么大,这可是第一次进皇宫,自然是走走瞧瞧,稀奇得不得了。
不是冤家不聚头,拐过一个宫门就遇见了她的老仇人。
窦舒华自然也是看见了她,特意停下步子,等方柔璇走近了,眼睛往上一翻,对着身边的内侍大声呵斥:“你是没吃饭吗,走得这么慢,咬人的狗都追上来了。”
挨骂的内侍纵然是心有不满,也不敢发作,只得点头道是。
“你骂谁是狗?”方柔璇双眼瞪得鼓鼓的。
几个内侍见着两位贵女一副要开打的架势,立马拦在两人中间,快速将二人分开。
“陛下和贵妃娘娘都在等着了,窦小姐我们可要快些着了。”内侍踩着小碎步,领着窦舒华快步离去。
“方小姐,我们可不能让皇后娘娘和陛下久等,奴才带您走近道。”另一内侍忙换了一条道。
福华殿内,九龙紫檀鼎内正升腾着氤氲烟雾,和碎金似的光束交织在一起,迷蒙了人眼。
宫女们进进出出,脚步声几不可闻,倒是笔尖划过宣纸的“沙沙”声,时断时续。
龙案后,一瘦小身影端坐,玄黄衣袍上五爪怒龙傲气十足。身旁还立着一绛紫色华服女子,眼眸低垂,素手研墨,殿内一世静好。
“陛下,您可真是任性,又不用早膳。”一软糯女声打破了这一室的寂静。
皇帝笔尖一顿,抬起头来,不怒反笑:“朕老远就闻着香味了。”
来人正是窦贵妃,虽已是三十年华,但她抹着鲜红口脂的嘴唇一勾如刚盛开的玫瑰,艳丽得恰到好处,比起二八年华的少女多了几分风韵,举手投足便是风情万种。
窦贵妃脚步一顿,故作惊讶:“臣妾见过皇后娘娘。”又扭着曼妙身姿飘到皇帝身边,露出小女儿的娇羞,“陛下也不告诉臣妾皇后娘娘在这儿,臣妾只准备了陛下的早膳。”
“本宫已经用完早膳。”说着,放下手中墨锭,目光投向皇帝,似笑非笑道,“还是窦贵妃有办法,本宫可是劝不动陛下用早膳。”
皇帝似乎丝毫没有察觉到皇后的不满,手中笔一扔,握住窦贵妃如象牙般洁白的手:“朕是拿贵妃没办法,要是不吃得在朕耳边念上一天。”
话是对着皇后所说,可眼睛却只看着窦贵妃,眼里满是浓得化不开的疼爱。
皇后目不斜视,转过身去看窗角那刚落了叶的枝条。
窦贵妃刚拿过一块酥饼,正准备往皇帝嘴边送去,外面就来人报窦小姐到了。
“看来贵妃这早膳朕是吃不到了。”皇帝命内侍传人进来。
窦舒华刚走进大殿,方柔璇也后脚跟着进来。
“舒华见过陛下、皇后娘娘、贵妃娘娘。”
“方柔璇给陛下、皇后娘娘请安。”
两人行完礼,相互瞪了一眼,鼻子一哼,相对而立。
皇帝命人看坐,看着方柔璇,疑惑道:“怎么只给朕和皇后请安?”
皇后瞥了皇帝一眼,见他面无不悦,心稍稍落下。
方柔璇在皇帝的目光下也没有一丝怯意,满不在乎道:“臣女没见过贵妃娘娘,故第一次见没认出来,不知者无罪,陛下可不能怪罪我。”
窦贵妃嘴角微勾,看起来雍容大方,似乎丝毫不介意方柔璇的无礼,只是隐在广袖下的指甲渐渐地陷入肉里。
“皇后,你们方家不止一个裴昭啊!”语罢,皇帝身子微微向椅背靠去。
站在一旁的皇后拿不准皇帝话语间的用意,故意板起脸看着方柔璇:“都顽劣难管教。”
窦舒华抿嘴偷笑,一副等着看好戏的模样。
皇帝缓缓起身,个子和皇后持平,只比窦贵妃高上半寸。但那龙袍下的贵气逼人,让人不敢正视。
殿内几人内心暗流涌动,哪知,皇帝竟大笑几声。
“裴昭的顽劣也正是她最难能可贵的,”说着还指了指皇后,“这丫头的心性纯良率真,皇后可不能束着了。”
皇后淡淡应了声,转而笑道:“昭儿现在的无法无天都是陛下宠出来的。”
窦舒华以为皇帝要斥责几句,可皇帝不斥反而夸赞方柔璇的无礼,心中愤愤不满,于是,娇嗔道:“陛下可不能这么偏心,华儿站在这里这么久,陛下都不看华儿一眼。”
这左一句“华儿”,又一句“华儿”,方柔璇听了差点没把早膳吐出来。
“朕就这么问了一句,华儿就吃醋了。”皇帝语气和煦,似正在与她们闲话家常一般。
“陛下,华儿不是吃醋,是求陛下给华儿做主呢!”说着,拿起帕子往干涩的眼角上抹。
要不是皇帝在这儿,方柔璇真想给这个戏精来上一脚。
“要不是华儿福大命大,今日恐怕早就成了那湖里的一缕冤魂,再也见不到陛下和姑母了。”不知是想起当日落水一幕,还是抹眼角太过用力,也真的落了几滴眼泪。
“哦?”皇帝峰眉微挑,也不去安慰窦舒华,转而看向方柔璇,“璇儿当日也在场,她说的可是真的?”
方柔璇第一次见着皇帝,被突然唤了声璇儿浑身不自在,正要开口,便瞧见皇后朝自己使了个颜色,又想到裴昭的叮嘱,脑子一转,眼泪就像断了线的珠子落下。
这一幕把窦舒华和久经沙场的窦贵妃都看呆了。
方柔璇紧咬着嘴唇,仿佛有着莫大的委屈说不出口。
皇帝最怕就是女子哭了,求助看向皇后,皇后立马会意,走到方柔璇面前,轻拍着她的背,柔声安慰道:“璇儿莫哭,把那日的事照实说出来便是,本宫和陛下都会给你一个公道。”
“窦舒华一定会跟皇上告状说都是你的错,你便把错全拦在自己身上,越可怜越好,皇上见了定会心软。”这是裴昭昨晚特意要她记住的话,方柔璇已经倒背如流。
把这话在心里又过了一遍,方柔璇愈发哭得不能自已,抽抽噎噎,好不容易从牙缝里抖出几个字:“都是璇儿的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