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县主饶命!”小厮刚稳住身形,瞧见是裴昭之后,吓得腿软,立马跪地求饶。
裴昭定睛一看,这是裴旭贴身小厮,名唤华安。
这时裴昭注意到,华安撑在地上的双手颤抖不止,虽然他低着头,但仍能看到滑落到鼻尖的汗珠。
他这样子分明是惧怕至极。
难道是自己让他如此惧怕?
裴昭回想华安常常陪在裴旭身旁,虽然每每都不敢抬头正视自己,但也不曾畏惧至此。
小舞低头看裴昭的神情,裴昭淡淡一笑:“无妨,你也别跪着了。”
语罢,回头看见裴旭面露担忧。
一个想法似一道光在裴昭心头闪过,她沉沉了心神,但愿是她多虑了。
回到汀兰院,方柔璇正在吃点心,看见裴昭回来了,双眼一亮,蹦起来欢喜道:“表姐,有好消息!”
裴昭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阿田正倚在窗边半寐,听见方柔璇的声音才慢慢睁开眼。
环顾一圈,果然没有闵由彦的身影。
看来这小王爷是真的生气了,也罢也罢,少了他在耳边聒噪。
“今日裴旭的贴身小厮出了府,我一路跟踪,发现他鬼鬼祟祟去了无柳胡同,然后进了一家不起眼的小院子。”阿田微眯了眯双眼,压低声音继续道,“此院子主人是通京人,邻居都唤她余娘子。”
“余娘子?”裴昭不明白这个名字有什么特别的。
同样不明白的还有方柔璇,她的一双大眼里充满了疑惑。
阿田差点忘了裴昭失忆的事,进一步解释道:“余娘子是裴旭的奶娘,前两年才离的府。”
裴昭点点头,但仍有些不解,便问:“让小厮去见自己奶娘于情于理,并无不妥,此事有何不对?”
“国公下了严令,自余娘子出国公府之日,裴旭便不能再同她往来。”阿田觉得要讲清前因后果比练剑还难,脸上浮出了些不耐烦的情绪。
“这奶娘有问题!”裴昭抓住了重点,脑门一拍,惊呼。
是了,如不是做了什么见不得光的事,裴国公给不会下此严令。
“那小厮前脚出了院子,余娘子后脚就去了南山寺。”不等裴昭发问,阿田气也不喘,将话一箩筐倒了出来,“裴旭的娘亲送去清修的地方就是南山寺。”
裴昭一直以为裴旭的娘亲死了,没想到是被关到了城外的南山寺。
看多了古装电视剧,裴昭也知道,这大活人被送去寺庙里是什么意思。
当下她便决定:“去南山寺。”
南山寺在云陵城外,山不算高,且不陡峭,不过因为裴昭行动不便,用了两个时辰,才上了山顶。
此处虽离云陵城不远,环境清幽,只要天气暖和,云陵城的夫人小姐们就喜欢来这里上香。
祠庙藏于山林里,两边青草、野花、树木,高高低低,错落有致。那青葱翠绿的草儿,刚及脚面。
着灰衣的僧人正在洒扫,听见阿田说要见裴府姨娘,只当未曾听见。直到阿田拿出国公府的腰牌,才领着几人往外走去。
“师傅,怎不是在庙里?”裴昭一见,这走的方向,不禁问道。
“施主要见之人乃女客,自然不住庙内。”僧人脚步不停,声音暗哑轻飘。
走过曲径幽深的小道,一个背靠寺庙的小木屋映入眼帘。
僧人对着柴房一指:“几位要见之人便在此处。”说完,转身隐入山林之中。
阿田走上前,轻叩了叩门,门内传出有些沧桑的女声:“今日经文还未抄完,待抄完后我亲自给住持送去。”
轮椅在山路上实在是不好走,方柔璇和小菊好不容易才推着裴昭到了木屋前。
“国公府二小姐,裴昭来见。”阿田对着门内冷冷道。
良久,里面才传来一声:“请进。”
门没有关紧,阿田一推便打开了。小菊推着裴昭进去后,发现一个素衣女子正背对着她们坐在四方桌前。
听见身后动静,那人只道了句:“屋子简陋,慢待县主请莫见怪。”
虽说着话,但卢姨娘并不回头。
屋子里有些昏暗,即便是白日,也要点着烛火。
裴昭示意小菊将自己推到她身旁,卢姨娘对裴昭的靠近也不以为意,近了之后裴昭才看清,卢姨娘正在抄写佛经。
方柔璇小心地跟了进来,回头一看阿田抱胸站在门外一动不动。
“姨娘这里清幽,虽在山林里,倒不难找。”裴昭借着烛火细细打量着眼前之人,面容苍白,双目凹陷,虽如此,但从小巧的下巴和挺立的鼻梁可以看出,年轻时也是有几分姿色。
“无事不登三宝殿,县主今日前来是有何事?”她没有抬头,提笔写字的动作不停。
见她如此直白,裴昭也不再拐弯抹角,浅浅含笑道:“姨娘今日可曾见过余娘子?”
果然,一提到这个名字,她就心神慌乱,连笔尖都有些不稳。
笔在空中停住,卢姨娘的胸腔起伏不定,片刻才道:“是。”
不见棺材不掉泪,裴昭的目光变得锐利。
“余娘子可是来与你说今日国公府发生之事?”裴昭看着她身子慢慢变得僵直,嘴角牵出一抹嘲笑,“我若没猜错,余娘子将今日汀兰院之事一五一十都告知与你。余娘子住处看似清净,不曾想外间之事都能传入你耳,可真是了不得。”
卢姨娘脸苍白没有一丝血色,映在烛光中显得格外可怖,她似乎没有听见裴昭的话,低下头继续抄写经书。
阿田本就不是好脾气,见她这副模样,手指一挑,剑便脱鞘,寒光一闪,冷森森地架在卢姨娘脖子上。
“县主问你话,你便如实回答!”
虽然看不清阿田的神色,但阿田冷冰冰的语气叫方柔璇打了个激灵,她发誓,绝对不要惹阿田!
裴昭她们见了那冰冷冷的剑都有些害怕,可卢姨娘仍是头也不回,好像架在自己脖子上的不是一柄剑,而只是一片落叶飘到肩头般平常。
她是笃定裴昭不会动她分毫,才会如此淡定。
不过,杀人不过头点地,诛心才是上策。
在裴昭的眼神下,阿田不情愿地将剑挪开,一刻不停地走出了屋子。方柔璇和小菊都不约而同地吐了一口气。
“不想姨娘还读医书,对于一些药材想必也很是了解。”裴昭早就瞧见落在角落篮子里的《汤液本草》,“尤其是川芎,姨娘想必很了解吧。”
没有半点回应,方柔璇在一旁看了都有些急眼了,还好被小菊拉住。
裴昭心中一片清明,卢姨娘是吃准了她没有证据,否则今日出现的就不是她,而是裴国公了。
“姨娘不想说也无妨,毕竟我没有证据。”裴昭耸耸肩,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只是我这人,素来睚眦必报,余娘子是留不得了,至于裴旭嘛……”
“他什么都不知道,莫要殃及他。”一直很淡定的卢姨娘终于转过身来,布满红血丝的双目死死瞪着裴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