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孟立远果然带着一个面容黝黑的大夫过来了。
这个时候裴昭正和裴夫人在下双陆,她现在可精进不少,连杀裴夫人好几局。
裴管家领着冯太医进来给裴昭诊脉。
冯太医给裴昭看过之后,摇头晃脑思考了好久,弄得阿田和裴夫人在一旁很是紧张。
“怪哉,怪哉!”冯太医眉头一皱,一看就是大事不妙的样子,“按理来说,县主伤到的筋脉已经好的差不多了,只是如今再看,县主的双腿倒似体风中邪,我稍后会给县主施针,劳请夫人回避。”
裴夫人自然是乐意的,走之前还不放心地往裴昭处看了一眼。
裴昭对针灸已经见怪不怪了,这段时间上门的大夫不管怎么样,都会给她来上一针。针是扎了不少,可腿是半点都不见好,反倒是胃口差了不少,变得更加嗜睡了。
裴夫人是看在眼里疼在心里,当即命人撤了贴在街上的寻医榜文。
虽然是这样,但寻医之路依旧没有停。每日都有什么伤残圣手,或者是同僚引荐的名医上门来给裴昭扎伤几针。
裴昭之前可是医科大学的毕业生,虽然没有现代那些高科技的设备,她也不会中医的望闻问切,但是自己摸一摸自然也是知道大概的病症的。
她这双腿,怕是废了。
冯太医扎完针,收拾东西正准备出去,想到了还有事要叮嘱,就停下脚步不痛不痒说了句:“县主平日还是要忌口,辛辣和甜腻之物要少吃,尤其是酒,不可饮。”
这句话每个大夫都会叮嘱一句,裴昭听的耳朵都起茧了,况且这冯太医已经是老熟人了,每次来都会说上一次。
正掏耳朵之际,门外探出一只手,手里提着一包用油纸包着的吃食,裴昭感觉已经问到了那股诱人的味道。
阿田跟着冯太医出去了,裴昭自己推着车到门边,凑到拿包吃食面前一闻,瞬间明白为什么昨天萧筱会那么急不可耐了。
她往门外探了探头,小声问:“我娘呢?”
“同那个太医一道出去了。”同样也是极小的声音回答了她。
裴昭手里攥着啃了一般的鹅腿,坐在院子里的一棵大榕树下,看着孟立远递过来的一杯酒,凑近一闻,感觉有一股花的清香,又夹着酒的浓郁。
“这是什么酒?”
“桃花醉,”孟立远又给自己倒了一杯,放在鼻子边一吸,裴昭觉得他这神情和吸毒没什么两样,“看来你是什么都忘了,你这个酒鬼最爱的酒都能忘。”
裴昭忙放下鹅腿,拿着纸巾匆匆擦了下手,就举起这杯桃花醉往嘴边一抿,一大口的花香带着绵密的口感,清甜又不失酒的浑厚。
“好酒,好酒!”她砸吧着嘴,又拿起鹅腿啃了一大口,“好酒配好肉,真是快意的人生啊!”
孟立远被她这副模样逗乐了,笑了两声:“虽然你没了记忆,但同你喝酒的感觉还是同以前一样。”
“一样?”这倒让裴昭不解了,俗话说判若两人,可现在的她和以前的她却是真正的两个人,哪能一样呢?
她看着孟立远,问道:“什么感觉一样?”
孟立远晃着手中的酒杯,浑浊的液体在杯中一圈一圈漾着,映出他清亮的眼眸:“真实,不故作姿态。”
说完,他仰头,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
“下次,再给我带桃花醉,还有这……”
“樊楼的烧鹅。”孟立远替她补充道。
裴昭又拿起一块鹅肉,冲他比划着:“是啊,下次也要带这两样,我可记着呢。”
“你没听太医说,酒,不可饮。等你能跑能跳了,我带你去樊楼吃!”孟立远冲她眨了下眼。
裴昭笑了起来,这一刻她特别想能站起来,像他们一样想去哪里就能去哪里。
“夕儿!”
裴昭同孟立远正喝的起劲,听到有人喊她的名字,迷迷瞪瞪转过头去。
裴夫人和裴国公此时正面色铁青正站在她身后,她想要看清他们的神情,就准备从轮椅上站起来,可她的脚一触到地面上就像一团棉花。没有重心的裴昭差点摔倒在地,一只手刚好接住了她。
裴昭抬眼看去,发现是阿田来了,咧嘴一笑:“阿田,裴夫人和国公来了,快,快推我过去。“
等裴昭醒来已经是第二天了,阿田准备好了醒酒汤,一大碗给裴昭灌了下去。
裴昭晃着有点发晕的头,看到神色恹恹的小菊走了进来。
她戳了戳阿田,小声问:“小菊这是怎么了?”
阿田拿过裴昭喝完的药碗,朝小菊那里扫了一眼,淡淡道:“国公爷说小姐这院子里下人太散漫,昨天全带过去训了一遍话。国公爷还下令这段时间若有人探望小姐,一律拒之门外。”
“为什么啊?”裴昭很不解。
这裴国公对外是铁血冷面,可是对妻女那是极其宽纵,怎么突然把她院子里的下人抓过去批斗?
“还不是小姐昨日偷偷和孟大少爷喝酒,正好被国公爷瞧见了。”阿田摆出一副恨铁不成钢的表情。
难怪小菊这副凄惨的模样,好好的年纪要被束在这院子里,这也不能做那也不做能,肯定会憋出毛病出来。
阿田刚要出门,就被裴昭喊住:“阿田,国公爷此刻在哪?”
裴昭到书房的时候,裴国公正坐在书桌前看书,知道她来了,头也不抬。
裴昭知道,这位慈祥的老父亲,是真的生气了。
她对阿田摆了摆手,自己推着车轮到了书桌前,她故意很夸张地伸着脖子往裴国公手中的书上瞟。
见裴国公还是不搭理她,她轻咳了一声,厚着脸皮道:“爹爹这是在看什么书,这么入迷,连女儿来了也不知道。”
裴国公眉毛一挑,终于是抬头看了一眼裴昭:“酒醒了?”
“酒是醒了,可是……”裴昭故意拖长了声音。
这下裴国公不淡定了,把书本一合,将裴昭上下打量了个遍,大掌罩在裴昭的额头上。
“额头也不烫啊,可是哪里不舒服?”
当裴昭还是陆以安的时候,印象里只有母亲,从未感受过父爱。自从成了裴昭之后,她才知道,原来除了母亲会有那种温暖,原来父亲也会有。
“爹爹,我没有身子不舒服。”裴昭不忍心让他担心,于是放弃了卖关子,抱住裴国公一只手,恳求道,“爹爹,只是你训过我院子里那些丫头之后,这个院子都死气沉沉的。”
她指了指自己的腿:“女儿现在又是个残废,整日都只能待在那个院子里,每日都盼着那些丫头带些稀奇的玩意给我解闷,这下好了,连唯一的乐趣都没有了。爹爹,你这是要闷死女儿吗?”
裴昭从来没有对父亲撒过娇,可对着裴国公这撒娇可谓是一气呵成,她突然觉得这就是她的亲生父亲,这里就是她的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