爷爷打电话给星河的时候,是想提醒她准备好生活用品和衣物,明天过小年就在他那儿住下。
电话自然是孟景略接的,孟景略也不敢对老人家撒谎,直接道出了实情。
半小时后,孟爷爷在星河母亲的陪同下到了医院,发了脾气。
先是数落孟景略,相亲就相亲,带着星河丫头一起去做什么。既然带着妹妹去了,就要照顾好她。
再是数落孟妈妈,这都什么年代了还搞相亲这一套,星河丫头放假在家待着无聊了,她和孟景略就应该陪星河出去玩会儿。
尽管前后矛盾,没有道理,但是孟老爷子的话就是孟家的道理。
可小孙女的一个撒娇的笑就化解了他的怒气。
“爷爷,我这烫的是手,又不是脸,不打紧的。”星河换上了妈妈从家里带来的宽松T恤,是孟景略在去医院的路上就打电话让母亲准备的,这样她手臂的伤就不会被磨到。其实烫得并不严重,毕竟还有两层衣服隔着,所以只是有些痛,烫伤处发红,涂几天药就没事了,只是现在还需要挂点盐水。
星河心里挺愧疚的,分明是他不听话在先,偷偷跑出门去找哥哥,结果挨骂的却是哥哥和妈妈。而且这大冷天的,还让爷爷亲自跑来医院担心自己。
最后是孟爸爸赶来,劝了父亲好久才得以把老人家送回家休息。
生理盐水快挂完了,孟妈妈去给女儿办理出院手续,顺便去药房取了药。
“哥,对不起啊。”星河抬起了能动的那只胳膊,拉住了孟景略的左手。
孟景略叹了口气,将星河圈进怀里,“是我的疏忽。”他又想起她之前被剪开衣袖时脸上痛苦的表情,就恨不得能替她受了。
这是全孟家人的宝贝,更是他的宝贝。
孟星河当晚就因睡相不佳,擦到手臂伤处,把自己疼醒了。
这一醒来就有点睡不着了,觉得口渴,起床去客厅倒水,一打开房门就看到对面卧室门缝里还透着灯光。孟家爸妈住在一楼主卧,二楼星河的房间隔着一个小客厅,对面就住着孟景略。
是忘了关灯,还是在处理工作?星河抬头看了一眼墙上的电子钟,已经接近凌晨两点了。
星河走到门口,试探性地敲敲门,跟进来就听到孟景略过来开门的脚步声。
孟景略依然穿着白天的衬衫,看样子应该是在处理工作了。
“伤口疼了吗?”孟景略有些担心地问。
“不是,就刚睡醒了,有点睡不着了。”孟星河此刻忘了喝水的事情,“哥,你还不睡啊,这都好晚了。”
“一点工作还没处理完,马上就睡。”孟景略从客厅暖箱里拿出一瓶温热的牛奶,倒在她的专属哆啦A梦玻璃杯里,送她回房间,“把牛奶喝了就睡吧,等你睡着了我再走。”失眠的人,越是独处越容易胡思乱想,难以进入睡眠。
“哥,你喜欢今天那个人吗?”孟星河端着牛奶,突然问他。
“叮当喜欢吗?”他反问道。
星河很认真地想了想,还是摇了摇头,孟景略的相亲对象并没有做出什么不好的事情,但是她喜欢不起来。
“叮当不喜欢的,我也不喜欢。”孟景略接过牛奶杯,给她掖好被子。
“那我这么喜欢哥哥,哥哥岂不是只能喜欢自己了。”星河笑道。
孟景略也笑,“那只好这样喽。”
“哥,那你还会去相亲吗?”星河还是有点纠结相亲这个问题。
“不去了。”孟景略摸摸她的头让她安心,“睡吧,还得早起去看爷爷。”
“我要晚安吻。”星河恃宠而骄,得寸进尺了。
孟景略当年学成回国时,星河才刚上初中,小孩子心性一时兴起,念着人家国外的吻面礼,每天晚上睡前都要抱着她的公仔跑去孟景略房间跟她要晚安kiss,得逞了才肯睡觉。后面没过多久,孟景略因为工作原因,搬去了独立公寓,星河才渐渐的把这事给忘了。
孟景略俯身,在她额头上轻轻落下一吻,一如六年前那样。
星河满足地闭上眼,渐渐地重新入眠。孟景略把星河的大型公仔,塞了两个在床边,确认她不会再因为翻身蹭到烫伤的胳膊,才轻手轻脚地退出房间。
这么依赖自己的孟星河,到底什么时候才能真正长大呢。
因着星河的伤,孟老爷子特意吩咐保姆,把菜尽量做的清淡些。而大伯母和小婶婶此刻也是对星河嘘寒问暖,在老爷子面前,哪怕只有五分虚情假意,也得演成十分的关切。
小婶得知星河的烫伤与自己有一定的间接关系,怕老爷子生气,非常关心星河的伤势,还特意推荐了自己信赖的美容院。
星河受宠若惊到不习惯,直到小年饭后,众人散去。星河之前就说好了要多住几天的,孟爷爷也把孟景略留了下来,理由是要多个人帮忙照顾星河。
其他人并不瞎,孟星河那点儿小伤,哪里用得着几个人围着照顾,但是老爷子的私心他们只能在心底吐槽,不敢提出质疑。
星河吃了药,晚上早早地就有了睡意,照顾她睡下后,孟景略才去书房见爷爷。
“景略,我这人说话不喜欢拐弯抹角,我就直说了。”孟老爷子一改面对孙女的和蔼,严肃起来。
“爷爷您说。”孟景略站在那里,既没有刻意讨好,又不失对长辈的尊敬。
“你是我最放心的孩子,我这把老骨头看着挺硬朗,但也活不了多久了。我这里,长了个东西。”孟爷爷指了指自己的头部。
孟景略的表情很是错愕,“怎么会……”
自从过了五十岁,孟老爷子的体检都是半年一次,医院打电话通知,从没落下。
“再高科技的机器,也会有疏漏的时候。”孟老爷子神色平静,像是早就已经知道了这个事情。
“医生说是良性的,但是手术风险太大,不建议做。硬撑下去,我这把老骨头最多撑两年。”他突然叹了口气,“我活了这么大把年纪,还享的福也享够了。我只是,放心不下星河那丫头啊。”
“她奶奶走之前抓着我的手不放,要我绝对不能亏待了星河那丫头。那孩子,从小就讨人喜欢啊。”
所以,为了实现发妻的遗愿,他给了孟星河独一无二的宠爱。
“我这要是也走了,你爸妈啊又是个不争不抢的性子。要是他们有人欺负星河丫头……”
孟景略此刻明白爷爷找他来的意图了,是想让他一定要把属于星河的那份遗产守住。还有,要照顾好她。
“爷爷,我会照顾好星河,绝不让她受委屈。”他尊重爷爷的选择和决定。
“景略,你是真心喜欢星河丫头吧?”
老爷子突然抛出来的问题,让孟景略愣住了。而孟爷爷此刻拄着拐杖起了身,“如果你不是孟家人,我会很放心的把她交给你。”
孟景略,二十八岁,已近而立,不会不明白爷爷话中含义。
从领养他回来,就宣称是亲孙子开始,对外瞒了这么多年,应该也是怕外界都认为,孟家这是一手培养接班女婿。尤其是星河出生后,孟家就更不能让她背上这种茶余饭后的八卦谈资。
乱伦的帽子盖下来,就很难取下来了。
孟景略的名字是他被领回孟家后,老爷子亲自取的,同辈的另外两个男孩,名字都带“景”字。
由于原本在国外生活的孟爸孟妈才回国不久,事业也在刚起步的状态,人际关系简简单单,所以和孟爷爷商量后,只对外宣称这是自己排行第二的孙子,从小养在国外,因而只有当时和孟爷爷相熟交好的几位老友知道真相。
孤儿院的秦院长早年丧偶,但她很亲切,待孟景略一直都很好。所以孟景略一直想回去探望她,但是孟妈妈说,不可以,爷爷会不高兴。
他来孟家的第七年,秦院长因病去世,孟妈妈低调地带着孟景略出席了葬礼。
孟景略记得,那是个下雨天,气氛凝重压抑,十三岁的他在葬礼哀悼仪式结束后,情绪爆发,甩开孟妈妈的手,一路冒着雨往前跑,可最后还是跑回了孟家。他浑身湿透,视线都模糊了,却还是看见了那个站在门口迎接他的小小身影。
四岁的孟星河,穿着小红帽同款小斗篷,手里还拿着她的那把小雨伞,印着叮当猫图案的,是孟景略之前给她买的。星河见哥哥回来了,也不好奇妈妈怎么没在,而是把雨伞放回门口,然后迈着小步子去卫生间拿毛巾,递给哥哥擦头发,“妈妈说要是淋了雨,不擦干的话,会生病的。”小孩儿又犹豫了一下,“哥哥,是不是妈妈把你弄丢了,你才自己跑回家啊。”
孟景略从记事起到长大成人,只哭过那么一回。
窗外雨声淅淅沥沥,他抱着四岁的孟星河觉得特别伤心,连他自己也不知道到底为什么会这么难过。
小小的孟星河被勒得有点喘不过气,“哥哥,你身上,凉。”
孟景略破涕为笑。
私立学校的那些孩子,非富即贵,孟景略很难融入他们的生活方式,所以也没有什么朋友。放学后更多时间,他都花在了陪伴孟星河身上,陪她练钢琴,看她用天马行空的想象力画画,陪她看那些幼稚但美好的动画片。
那时候的孟景略觉得,陪伴孟星河,看她健康快乐地长大,是天底下最幸福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