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冻结的双翅中，狭小的空间内，听着方宝儿的苦苦哀求，石青心如刀绞。
他的嘴张了又张，几次想要阻止母亲为自己求情，可是话到嘴边却如鲠在喉，又吞了回去。
炼气期的人，如果被剥夺了灵苗，识海势必受到毁灭性的打击，九成九的人会一命呜呼，即便不死，也会变成白痴，这是人尽皆知的事情。
他才十一岁，他不想变成浑浑噩噩的傻子，更不想死。
所以他没有勇气喊出来，即便是听到母亲要用本命妖丹作为代价换取自己的平安，他还是选择了退缩。
恐惧，悲痛，愤恨，无数复杂的情绪袭上心头，泪水夺眶而出，很快结成冰霜贴在脸上。
在白灵和公孙无伤面前，石青太弱小，他现在唯一可以做的，就是懦弱的躲在母亲身后，在恐惧和寒冷的双重作用下瑟瑟发抖。
公孙无伤没有回答，他在雪中负手而立，冷眼看着方宝儿，整个人变得越发的阴鸷。
白灵也没有回答，积雪反射月光，映照着她遗世独立的身影和她倾国倾城的容颜，圣洁而冷艳。
石青双腿发软，抱着头蹲了下去。
“求求你们，放过青儿！”母亲的哀求犹在耳边回荡，像一根针，刺痛着他全身上下每一寸皮肤，每一根神经，让他几乎崩溃。
故而他看不到，一团微小的，近乎透明的光，正无声无息的从方宝儿体表的冰层内飘了出来。
它太小，比虫豸尾部发出的光还要小得多，它也太弱了，似乎这天地间就没有它的存在。
它轻轻的飘出，又轻轻的落下，穿过了石青身上披着的那件红色羽衣，又穿过了内衣，最终隐入了他的皮肤。
石青毫无察觉。
与此同时，方宝儿梨花带雨的脸上闪过一抹轻松。
“你的妖丹很好，但那要由应天宗来处理，无瑕金系灵苗更好，所以它是羲和的！”
白灵终于走到了方宝儿身侧，芊芊玉臂抬起，五指如刀，骤然劈下。
清脆的破冰之声响起，方宝儿的双翅被齐根斩断，落在地上，摔碎成了不规则的冰块。
方宝儿杏眼圆睁，接连喷出了五六口鲜血，面如死灰。
听到异响，石青回过神来，他蓦然抬头，就看到了那混杂在冰块中的赤红色的羽毛和凝结成块的鲜血。
“起来吧！”白灵俯视着石青，就像高高在上的天神在看一只微不足道的蝼蚁。
石青没有反应，愣愣的看着一地的碎冰。
“我说，站起来！”白灵又说了一句。
石青还是没有反应，只是肩头在剧烈颤栗着。
“一个没有爹娘的野孩子，一个只能生活在别人庇护下的废物，一个眼睁睁的看着至亲之人受伤害却不敢出一声的懦夫，即便有了无瑕金系灵苗也是暴殄天物。”白灵忽然笑了，她拍了拍方宝儿身上的冰：“看到了没，方妹，为了他，真的不值得！”
方宝儿拼命摇着头，嘴唇也被牙齿咬出血来，可她依旧在苦苦哀求着，这一刻，她放下了所有的尊严，只为了可以救石青。
但是，现在的石青根本听不到，因为他陷入了一种从未有过的状态中。
金光熠熠的灵苗伫立在无边无际的识海上，显得渺小而孤独。当白灵说出“野孩子”三个字的时候，它似乎是动了一下。
当白灵说到废物的时候，它又动了一下，这一次幅度大了些。
当白灵说到懦夫的时候，从根茎到叶片，都颤抖了起来。
很快，颤抖变为了颤动，颤动变为了震颤，几息后，以灵苗为中心，道道水波样的波纹散开，以极快的速度向四面八方传递。
下一刻，整个识海仿佛变作了真正的汪洋大海，浪涛一浪高过一浪，汹涌澎湃。。
苍凉的，暴戾的，带着无边杀意的古老气息不知何时已经笼罩了大海以及其上的天空。
大海沸腾，天空燃烧，须臾之间，石青的脑海中出现了一副奇特的画面。
大海与天空相连的地方渐渐模糊，它们连成了云海。
云霄之上，一人头戴五彩金冠，身着紫气仙袍，脚踏万丈红莲，手持三尺青锋，立于虚空。
在他对面，是满天的神佛。
他们或站或卧，或喜或悲，或怒发冲冠，或渊渟岳峙，或宝相庄严，或祥瑞附身。
数不尽的，叫不出名的法宝在空中高悬，亿万神光中放出的恐怖气息足可毁天灭地。
看似实力悬殊的两边就这样对峙着。
杀！
不知过了多久，紫袍人从牙缝间吐出了一个字，孤身一人以雷霆万钧之势冲了出去，手中宝剑一化为二，二化为四。
一剑出，天地震动！
两剑出，日月无光！
三剑出，血海无边！
四剑出，杀神诛佛!
这一战，直打得天昏地暗，神佛陨落无数。
看着面前难以置信的画面，石青目眩神驰。有那么一瞬，他觉得自己似乎和紫袍人的魂魄融为了一体。
紫袍人动，他也动，紫袍人停，他也停。‘
紫袍人挥剑，他也跟着使劲儿，紫袍人仰天大笑，他也豪气勃发。
西方佛陀，东方道仙，魔帝妖神，远古大能，俱在剑下灰飞烟灭。
我要这天……再遮不住我眼，要这地，再埋不了我心，要这众生，都明白我意，要那漫天神佛，都烟消云散！
轰~
幻境炸裂，天海两分。
古老气息沉入识海，直到最深处，归于沉寂。
此刻它很虚弱，或许是因为亿万年的禁锢耗尽了它的力量。
但它又好像无比的强大，因为它本来就是这天地间最强的存在！
我是谁？我他妈是谁？！
脑海中的画面陡然消散，受到紫衣人的影响，石青歇斯底里的怒吼着，浑然忘我。
“你是谁并不重要，因为你……就要死了。”白灵冰冷的声音在耳边回荡，振聋发聩。
“找死！我杀了你！”
石青猛的抬头，一跃而起，疯狂的一拳轰出，灵苗中蕴含的天地元气被瞬间抽空。
拳风撕裂空气，发出尖锐的震鸣，仿佛那不是拳头，而是一把绝世利刃！
看着在自己面前变得越来越大，杀气腾腾的拳头，白灵瞳孔收缩。
以她的见识，瞬间就判断出这一拳的威力已经远远超过了一名刚刚进入炼气期的少年所能达到的极限。
这是近乎等同于筑基期修士的一击。
刷~
白灵一指探出，虚点石青眉心，如山大力骤然压下。
咔吧~咔吧~咔吧
密集的骨头碎裂声中，石青双手撑地，跪在了地上。
鼻孔中，眼眶旁，嘴角边，甚至是身上大大小小的毛孔中，都有鲜血涌出，他浑身瘫软，摇摇欲坠。
化神期修士的实力，何其强横，石青再怎么超常发挥，也不可能伤到白灵一丝一毫。
“青儿……青儿！白灵，你伤了青儿，我金乌一族与你昆仑宗不死不休！”方宝儿惊怒交集，嘶声咆哮。
“娘……谢谢你……如果有来世，我还做你的儿子。”喘着粗气的石青又咳了两大口鲜血，呼出胸中郁结之气。
“你不会死的，青儿，你不会死的！”方宝儿声泪俱下：“答应我，青儿，不管有多难，只要还有一口气在，就好好活下去，就算不能修炼，只能做个凡人，也要活下去…….”
“呵~真是母子情深啊，我们读书人最是心软，听不得这个。”脸上挂着悲天悯人的表情，公孙无伤突然打断了方宝儿的话，一步跨出已经到了她的身前：“所以我不打算听了，随我回应天宗吧！”
呼啦~
宽大的衣袖在方宝儿身上拂过，方宝儿消失，天地间蓦然变得安静下来。
石青大惊，慌忙侧身，张开双臂，想要抱住母亲，却抱了个空，狼狈的摔在了雪地中。
“袖里乾坤大，壶中日月长。”公孙无伤口中念念有词，意味深长的看向白灵：“白妹，答应你的事我已经做到了，咱们后会有期。”
白灵点头，挥手撤去了五行阵法。
下一刻，公孙无伤化作一道青虹，冲上了无尽夜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