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氏见黛玉这个样子,微微怔了一下,心里疑惑难不成老爷也想差了,又感叹幸好来问了一下。笑着抚上黛玉的背,道:“好,好,不闹你了,说正经的。却是那府里的老太君,原在太妃过世时,在城外停灵时,因住得近,与我说了几句话,隐隐约约似乎有向老爷提亲的意思。回来我便与老爷说了,老爷只说以后若再提,只要不明着说,装糊涂便是,若是明着提了,婉拒便是,不必太顾着情面。我虑着,这到底事关你的终身,还是问问你的好,又怕你脸皮薄,受不住,一直压着也没说。看今天这阵仗,我约摸估着老太君的意思,只怕过了中秋,会正式与你父亲提亲。”说罢,便看向黛玉,却见黛玉脸色也变了,绝对不是欣喜,或是害羞,“你到底怎么想的?若是不愿意,我们也好想法子绝了那边的想头。”
黛玉一点也没意识到,作为一个女孩子,提到自己的婚姻事情,怎么也该有些别扭。黛玉这会子却只想着,这事定不能叫水溶知道,忙声道:“若是再提,李姨只管拒绝便是。”
说完,黛玉方些意识到,脸儿也红了。李氏搂了黛玉在怀,笑道:“这会子知道害羞了?”
黛玉自是不依,与李氏闹了会子。二人歇下来,林海与林涛也来了。
饭毕,李氏便张罗着晚上的酒席,又问果子又问月饼又问酒的。
黛玉见她忙得不可开交,自己却闲着,有些过意不去,便提议说她先去亭子调停。李氏怕她小人儿家的,本就三灾八难的,这大黑天的撞着了什么可就不好,忙拦住了她,只说:“你们父子兄弟只管说笑,等着人来请便是。”黛玉却不过,只得应了。
一时便有丫头来请黛玉,说是祭品已摆好。黛玉便辞了林海与林涛,扶着雪雁的手出了门,流芳堂前的月台前,焚着斗香,秉着风烛,陈献着瓜饼及各色果品。李氏带着丫头们正候着,地下铺着拜毯锦褥。见黛玉出来,李氏忙走近几步,便有丫头端了玉盆来,二人盥手,一时又有丫头燃了香送来,二人执香下拜。
一时二人拜毕,李氏道:“请老爷和小老爷去园子里吧。”
酒席摆在山丘上的落满亭,因那一处有一颗百年的老桂花树,每到桂花开放的季节,亭子里便落满了桂花。那一年,这园子赐给林家祖宗时,正是金秋,逛到后园来,看见那满亭子的桂花,幽香浮来,一时感叹了一句:“远远看着一片金黄,我还当是什么呢,原是月桂落满亭。”当时,林海的祖父晚一步进来,只听见后面几个字,便说:“落满亭?”又见那一地的桂花,连声道好,自此,便亭子便叫作落满亭。
明玉因年纪小,由她奶嬷嬷哄着睡去了。四人围着坐了,林海因道:“咱们家人从来都少,这几年,偏又总不在一处。倒不如原先在家里时,那时叔父也在,一家人,满满地坐了一桌子。”
见林海这般,李氏忙拿话岔开,“文静他们兄弟两个这么出息,小小年纪便作了官,偏老爷还在这抱怨,叫那些家里儿子不争气的听见,岂不气死?”
黛玉也说:“就是,爹爹也不怕触怒众犯。”又说,“就这么单喝酒说话也无意思,不若咱们击鼓传花吧。”一面说着,一面吩咐人去搬了花鼓来,不必黛玉吩咐,雪雁自去折桂花。
林涛最是怕林海考他诗词,一听说击鼓传花,便如火烫了一般,忙摆手,道:“何必这么麻烦,搬来搬去的,她们忙了一天,也该叫她们歇歇,吃块月饼。今晚这样好的月亮,咱们只赏月吃月饼、说说话儿,比旁的什么都好。”
见林涛这个样子,便是林海,也都忍不住摇头笑起来,道:“好了,你们只管下去吃月饼,这里不用你们了。”又说:“今儿节里,咱们只管取笑,旁的一概不管。这诗词,只我和玉儿,也没得意思,便罢了,不如说笑话。没有鼓,咱们便用盘子代替,筷子作鼓槌,也是一件雅事。若花到谁手中,饮酒一杯,罚说笑话一个。”
雪雁桂花也折来了,林海又这么说,林涛自不好再说什么,只苦着脸应了。他这样方正的人,这笑话只怕也不会讲。
雪雁另取了盘子在一旁,背对着众人坐了。先从林海开始,次之李氏,然后是林涛,最后是黛玉。转过两圈,花到黛玉手里便住了,只得饮了杯中之物,笑道:“也不知她是不是长了后眼睛,偏看着到了我手里便住了。”
只黛玉在,笑话便不断,自没人怀疑,林海笑道:“不要怪别人,有什么笑话,只管讲来。”
于是黛玉便讲了一个,自然,众人自是笑疼了肚子。于是花从黛玉开始,又传,黛玉一面与站在李氏身后的青雪打眼色。果然,传到林涛手上时便停住了。看见林涛惊讶的样儿,黛玉自是高兴,道:“这回敲得好。”
林涛自是看见黛玉打眼色,愣了一下,看见黛玉兴高采烈的样子,心里又无奈又很满足。思索了会子,便道:“我原没说过,一时也想不到,若是说得不好,”说到这里,林涛脸上便有些不自在,“你多少也笑一笑,好叫我保存些体面。”
这回轮到黛玉发怔了,却没想到林涛也会求饶的。回过神来,点了点头,道:“这是自然。若是将得好,我明儿亲自给你做一桌席面。”
林涛点了点头,道:“就说一个农户家的事吧。”才说了一句,众人笑道:“定是个好听的。”因实在难以想象林涛说笑话,所以才说好。
林涛道:“若是好,大哥和嫂子多喝一杯。”
二人道:“自然。”
林涛方接着说:“这家人,虽贫穷,偏就家里亲戚多,这一日是老太太的八十大寿,儿子媳妇,女儿女婿,坐了满满一堂。老人家欢喜,见着小孙子喜人,便抱在身边,因问:‘咱们家里多少口人?’小孙子掰着手指便数了起来,‘大伯父,二伯父,三伯父,五叔父,六叔父,大伯父,大伯母,二伯母,三伯母,五婶娘,六婶娘,大姑妈,二姑妈,三姑妈,四姑妈,小姑妈,大姑父,二姑父,三姑父,四姑父,小姑父……一共六十七口人。’众人一听,俱是笑了起来,老人家更是笑得前仰后合,大儿子问:‘你呢?’小孙子指了指胸口:‘在这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