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人说道:“何止,你是没过去看过,那一日,我随琏二爷过去看了看,才一个月,人都瘦得不成样子了,似乎吃了不少苦头。”
接着便是一阵惊讶之声,也有叹息声,碰酒杯的声音,半晌,又一人说道:“咱们家几位老爷竟是不顶用么?进京那一年……都无事,怎么这么件小事倒是闹得这般大?”中间有一段黛玉没听清,声音太小,黛玉也能猜出来,定是冯渊冤死的事。
先前那一人道:“咱家的几位爷,虽都说着好听,却没一个有实权的,哪里说得上话,也是这薛呆子活该,什么人不好惹,偏就惹了个举子,惹了举子也就罢了,偏惹的是那府上林姑爷家的二公子的同窗,最令人叫绝的是,当今年前才下了旨意来,他也是胆大,青天白日的撞了上去,叫人抓个正着,怪得了谁?”
另一人诧异道:“这是怎么说,既是一家子的亲戚,更好说话才是,怎么偏还抓住不放不成?”
还是那说话的人,嗤了一声,道:“你知道什么?”说到这里,顿了一下,似乎吃酒了还是吃菜了,等到那人催了,方接着说道:“我也是接了府里的差事才略知一二,那府里面上看着还是光鲜的,其实早就亏空了,那林姑老爷先前是做了巡盐御史的,天下人谁不知那差事油水足,老祖宗可不得攀着他。你们是没见着,那林姑爷家有一位小姐,真真生得天仙似的,原想着配给宝玉,人家也不是傻子,好似推脱了几次,人家如今可是王妃了。”原先黛玉还想着这说话之人的身份,这才知道原来是贾府宗族里的人。
那人忙问道:“可是北静郡王?”
“可不是,眼见着林家是越来越富贵,哪里还瞧得上咱们家,何况那林姑娘小时候来咱们家时,还与老祖宗生了龌龊,于今更是不待见,那薛家八竿子打不上的,攀着上去认亲,可不招人厌烦,那林家的二公子,实在是个正派人,那府里的二老爷也是时常夸的,听得事情缘由,先就说了实在不管这事,可不……”
话还没说完,便被一个陌生的声音打断,只听那人说道:“我说你们也消停消停,便是有什么事,可和咱们有什么相干的。那薛大呆子虽不济,却也时常接济你们,你们不说想着他的好,回头过去看看他,反还在这说嘴。”听着这话,这人倒是有些志气。虽说不待见薛蟠,可薛蟠和自己无干,却和这几人有恩,听见他们说薛蟠坏话,这几人却是比薛蟠更无耻。这人出言说这番话,却是个实在人。
众人似乎被说中痛处,都不言语了,黛玉还正想着,还会说些什么,却被一阵叫唤声打断,原来是灵枢不见黛玉和雪雁,觉着少了一人不热闹,也没叫丫头,自喊了起来。
黛玉倒是有心再听会子,却似乎隔壁的人听见灵枢的声音,话语中竟是带出一二来,颇有些不堪,黛玉便也失了兴致,拉了雪雁,起身走了出去。
才转过屏风,便听林淋呵斥道:“这是在外边,这么大呼小叫,也不怕人笑话。”
一连被林淋说了两次,灵枢却是有些委屈了,撅了嘴自生着闷气。林淋待要说,黛玉看见,忙摇了摇头,李氏正也拦下了,林淋这才作罢。黛玉坐到灵枢身边,搂了她,轻声道:“姑妈也不是要说你,只是顾着我的名声。这里到底是酒楼,咱们出来,不定被哪个有心人知道了,被人当作一件事来说,只说轻浮。咱们便是有这几十张嘴,也是说不清的。”
黛玉这么一解说,灵枢倒也明白过来,脸上有些赧然,就要与黛玉道歉,黛玉忙拦住了她,贴着她的耳朵,道:“还不快去哄哄姑妈,她为你****多少心,偏你就像长不大似的,可不担心?何曾舍得说你。”
灵枢说了几句软话,林淋又高兴起来。黛玉便当笑话一样,说起了方才听到的话,李氏道:“这事老爷也说起过,我想着与你们不相干,便也没说起。还是老爷说得好,这养孩子,不教好,还不如不养呢,哪里有这样的。前两日,那薛家太太倒也好意思,还递了帖子来。那样的人,哪个有心情见,我连帖子都没接,直接吩咐个小丫头去回了。”
林淋接着说道:“嫂子这帖子回得好,别说府里和他们家扯不上关系,便是真有这样的亲戚,也断没有为着这些有的没的枉顾国法的道理。”
黛玉也说道:“就是这个道理,做什么要理她们。说不得来了咱们家还不给好脸色看呢,何苦自找气受。”
林淋伸手捏了黛玉的双颊一下,道:“看看你,哪里就到那份上了?这些话咱们放在心里也就罢了,那些人,咱们不爱见,不见也就罢了。”
黛玉知林淋的意思,也就是说自个儿的性子,藏不住话,有些赧然,遂扑到林淋怀里,娇声道:“姑妈。”
林淋搂了黛玉,笑道:“总归还是孩子。”
李氏道:“可不是孩子,人前倒还拿捏得住,一到了老人面前,便没了行。”
今儿是去不得外面了的,即便是黛玉和灵枢有这个心,李氏与林淋也拦下了。不过见日头西斜,莫言才使了丫头过来相请,众人才出门,才开了门,见对面也正开门,打头的丫头正要回转来关上,便听见对面人说:“翠雪姐姐,是我们,快请李姨和姑妈先下去,我们在后面。”
听见熟悉的声音,黛玉蓦然就想起水溶正在对面,便抬起了头,正好对上一双漆黑的眸子,不是水溶是哪个。见到,不说黛玉心里有多欢喜。唉,要说这人也是好笑,以前总见也没什么心思,这在人前的偷偷摸摸,倒叫人兴奋。见水溶不错眼地看过来,黛玉忍不住狠狠地瞪了一眼,却惹得水溶嘴角翘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