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莹道:“我本来就是陪衬,却不去有什么打紧的。我不在乎,人家也不在意。倒是你,该好生想想,怎么回这帖子。”
屋里烧了炭火,暖暖的,黛玉又没得什么事做,竟是打了个小呵欠,月莹看见,关切地问道:“妹妹可是晚上没睡好?“
黛玉摇了摇头,道:“没有,只是这冬天也实在无趣,见天儿地闷在屋里,身上都懒得不行了,一天十二个时辰,倒有八个时辰在床上的,却是越睡越累,连坐着也想睡,真躺下了,却又睡不着。我想着,这完全的睡多了,该找些乐子,打发打发时辰才好。”
听言,月莹不由地笑了起来,道:“听听这话,得了便宜还卖乖,那些庄户人家,还想着能好生睡几个时辰,偏还不得,你倒还嫌睡多了。”
黛玉也笑了,道:“这本就是人性,我们不愁吃穿,相关的,便会有一些别的事情来让我们烦恼,例如家族争斗,好在这一样,我们家里还没有,否则还不愁死,再例如,为后人不争气的,这一样我们家里也没有,就只剩下时间难打发了。再说那些贫困之家,虽没了这些烦恼,但却又必须为一家人的饭食愁苦,甚至还要担心天灾人祸。那一年,我在荣国府见了一个姥姥,若不是生活所迫,那么大的年纪了,何苦来与人作乐?我虽不敢苟同,但也不得不敬服她。说到底,什么样的人,都是一样,来这个世上,就是有无尽的烦恼,解决了一样,必定跟着又来了一样,总也没个尽头。”
月莹听着好笑,伸手捏了黛玉的粉腮一下,道:“你才多大点的年纪,倒像是看透了人生似的,叫我们这些人怎么活?”说着,语气也暗淡下来,“总归,凡事自有叔父婶子与你做主。我却不爱看你这个样儿,倒像是到了小时候那会子了。”
黛玉苦笑连连,道:“确是你多心了,哪里就到了这个份上,我只是觉着,到了京里的这四五年,遇到的不如意之事,倒比在苏州和扬州那十几年还多,心里有些感叹罢了。”
这话也不好再说下去,月莹便又敲了敲那盒子,道:“今儿雪大,那琏二奶奶才拦着婶子不叫你到前面去,帖子却是要回的。”
黛玉叹了口气,撇了撇嘴,扭头看了坐在下面的含俏一眼,道:“你走一趟吧,按我前儿说的回,替我与凤姐姐问个。”
含俏答应了一声,又问道:“大姑娘今儿中午就在这里吃吧,今儿我们这边小厨房开伙,都是现成的,只叫柳家的多做几个菜就好。”
月莹摇了摇头,道:“哟,你们今儿吃体己饭,我倒是想在这吃,只是黎哥儿那里见不着我,是不肯吃饭的。”
黛玉笑着拉了月莹的袖子,道:“偏我今儿就留下你了,那个小东西,不吃就不吃吧,饿他一顿才知道好歹呢。”
含俏笑着摇了摇头,道:“姑娘还和自个儿的外甥吃醋呢。”说罢,又与月莹说道:“那奴婢也不多留姑娘,今儿厨房里正要做了黎哥儿爱吃的果子酥,只怕等会子就得了,回头用碳盒装着回去,吃时还是热热的,也不失风味。”说罢,掀了帘子自去了。
黛玉无奈地看着含俏走出去,摇了摇头,道:“这小蹄子,拿我的东西做人情,倒还像是我的错了。”
月莹笑着说:“也是你平日宽厚,她们也拿你作妹妹。”又问:“雪雁出去也有两三个月了,还习惯?”
黛玉还没来得及说话,便听外面丫头的说话声:“林大娘子来了。”
听言,二人均知是谁来了,都笑了起来,“这人还真是不禁念叨,才提到,这就来了。”
一句话未说完,雪雁便走了进来。头发挽了起来,身上穿一件大红色的衣裙,上面桃花蝴蝶相戏,外面一件青色的坎肩,任谁看着,都是个端庄的大家子奶奶。看见雪雁这一身,虽然不是第一次看见,黛玉还是有一阵幌神。听见雪雁请安的声音,黛玉才悟过来,忙拉了她起来,道:“于今做了当家奶奶,反还矫情起来。”又问:“今儿这么大的雪,怎么想起过来了?王嬷嬷可还好?”一面说着,一面往里面挪了挪。
雪雁挨着黛玉坐了,方道:“前儿铺子里来了些南边的货,本来昨天就说拿来,偏家里来了几个客人,耽搁了,也没过来给夫人,姑太太,大奶奶,姑奶奶和姑娘请安,今儿正好无事,便过来了。才去给夫人请安,说是姑奶奶才出门,过姑娘这来了,夫人便叫我过来与你们说话儿。”
说着,菡萏端了个盘子进来,上面放着几个方形的金黄色的饼一样的物什,放在桌上,笑着说:“柳家的才做好,你倒是个有口福的,快尝尝。”
这是第二次做,月莹也的头一回见,略有些惊奇,又有些不可置信,道:“就是这么个东西?黎哥儿自上次吃了,成天的念叨,我还当是个什么稀罕物。”
菡萏拣了一个放在月莹面前的盘子里,道:“姑奶奶尝尝便知道了,不过可得慢些,仔细烫了嘴。”
黛玉笑道:“东西都是粗糙的,也就是尝个鲜,小孩子欢喜新鲜的东西,见与平日吃的格外不同,自是多吃两口,她们几个也还是小孩子心性,倒和黎哥儿一样了。自上次做了,欢喜得什么似的,见天儿地辍串着柳家的再做,好满足了她们的口福之欲,可不得到处宣扬?”又对菡萏说:“也别只顾着自个儿,这东西现做现吃才好。才含俏还记着给黎哥儿送去,你这就送去吧,也叫姐夫尝尝。再送些去上房,明哥儿也爱吃呢。灵妹妹那里也别落下,回头知道了,别说我挨骂,连你们也免不了一顿说。”
听言,菡萏屈肘顶了一下雪雁,笑道:“你还是赶紧回来吧,姑娘横竖是看不惯我们几个,倒省得在她眼前幌,闹得她心烦,我们也战战兢兢的,可怜朝阳那几个这几天连门也不敢进,就怕这位发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