黛玉略顿了会子,醒悟过来,连连摇头,笑道:“果然还是我年轻,想事情就是没你们全面。”在这里长了这么大,一直也没遇着什么大灾年,是以从未用过这法子,今儿忽然想起,也是想起前世时,经常会有捐旧衣旧书的事,那时,根本就不分时节,春夏秋冬,都是一气拿出来,这会子也就没细想这些。更是没把这衣裳和姑娘家的名节联系到一块儿,不觉有些惭愧。
含俏道:“都是菡萏这小蹄子多嘴,胡乱嚼蛆。姑娘有什么想不到的,倒要她来多嘴。”
黛玉摆了摆手,呐呐道:“快别说了,你这是诚心叫我不要见人了。”又说:“我又不是那西天的如来佛祖,观世音菩萨,哪里能什么都料着。菡萏说得在理,趁着这会子你们都在,你们也说说自个儿的想法,明儿也不至于手忙脚乱的。”
老话说得好,果然是三个臭皮匠,顶一个诸葛亮。几人一面说着,菡萏就负责笔录下来。一直没说话的细雨忽然开口,道:“姑娘,他们平日也能穿绸衣么?”语气里似乎有些不解。
这话有些突兀,众人还没反应过来,郁嬷嬷拊掌道:“啊哟,亏得我还活了二十几年,连这个也没虑着。能逃难出来的,哪个不是贫苦人家出身,哪个穿得起绸衣,有细布衣裳穿已是不错的人家了。再说,缎子的衣裳给了他们,也只怕要生出祸事来。”似乎也有些发愁起来,想不出个好法子。
晚霞忙问:“这可如何是好?”
黛玉略想了想,道:“这个无妨,你们跟着我,一向也没穿过棉衣,府里也只有做粗活的婆子丫头穿的是布衣。我想着,便把我们穿旧了的衣裳赏给她们穿,让他们多捐些布衣出来。”顿了一下,又说:“他们捐出来的毕竟有限,汐姐姐那里,也要到明儿才能递信给她,又要迟一天。这一天,也不知有多少人在挨冻受饿,我想着,明儿小九走后,请林伯吩咐采办上的人去买些牛骨头羊骨头,再配些药材,熬些汤与人喝,能多帮些就帮些。再拿一千两出来,买些棉花布帛,多多的做些褥子棉被,只怕用得上。”
菡萏问道:“要不要运些碳过去?”
郁嬷嬷道:“这个一时半会子倒是不急,姑娘的庄子那边本就靠近温泉,比城里还暖和一些,倒是姑娘说的汤要紧一些,衣裳一时也不能凑齐,这汤却是极好,也能帮着他们抵挡些寒冷。”
含俏跟着说道:“长安王府和我们姑爷也单设了粥棚,不若与他们说一声,明日也煮汤,配这饽饽吃,也免得庄子那边太过出挑。”
商议了会子,见着也没什么好添减的了,众人才散了。二更将尽,黛玉一时也睡不着,便点了几盏灯看书,只是看了好一会子,也没翻一页。
菡萏在一旁做针线陪着黛玉,看见,放下手里的棚子,起身倒了碗茶与黛玉,问道:“姑娘,你这是怎么了?今儿事情定了,怎么还不开心?”
听言,黛玉叹了一口气,道:“倒也没什么事,就是想着今儿的事,有些惭愧罢了。”
菡萏有些不能明白,道:“姑娘这话,奴婢听不明白,照奴婢想,姑娘真心帮着这些灾民,又是想着制衣置被的,又想着熬汤找房子,这天下,有几个人想得这般周全。”
黛玉皱了皱眉头,摇头道:“无事,就是心里有些别扭。”说着,想起方才菡萏的话,未免太过了,面上有些羞赧,接着说道:“方才的话不要再说了,叫人听见,成个什么样子,何况,我也没那么好。说起来,不过是我们不要了的,正好能帮到那些人,也就舍了,若是我这会子勉强果腹,却是不愿意帮他们的。”
听黛玉这么一说,菡萏便明白黛玉心里别扭什么了,心中有些好笑,又感概这个主子心太善了。又想,自己这些人,跟着黛玉,便没吃什么苦,何况黛玉这个做主子的,虽不能感同身受,却也在尽心帮那些人,她多为自家人考虑,本是应该的,万没有因帮别人而伤了自家人的道理。再说,这是好事,若真有那些个存心不良的借此生事,才是真正该死。思毕,笑道:“好姑娘,平日最是通透的人,今儿怎么钻这牛角尖了。”
黛玉略一想,果然,自己能做的不过尽力而已,如此倒有些强求,若是叫别人听见,说不得还要说矫情呢。心中释然,便觉着有些累了,便叫菡萏回房歇着,自脱了外衫,躺下睡了,一夜好眠。
实在是黛玉多想了,含俏去上房与李氏说了一声,正好林海在,听见,便吩咐了林禄几句。等小九出了城,与闲居的外管事安顿那些灾民,便见也有好几家外面管事的也在安顿灾民,便是街市上的各色骨头,也格外的紧俏。相对于别的人家,闲居倒也只算中等。林府倒是寻常,除了捐衣捐银,也只是在城外安排了粥棚,没太大的的动作。
黛玉这一日找到了事做,日子也好混了,竟也动作做了几色针线。一连忙了几日,这一日,天刚放晴,黛玉琢磨着有好些日子没出院子,想着去上房看看。也有好些时日没见着明玉和黎哥儿了,心中也是有些想念,见着天儿好容易转晴,心也跟着明朗起来,早早地换了衣裳,领着丫头婆子一路去了。
才出了院门,便见一大群婆子丫头簇拥着几个人过来,定睛一瞧,却是月莹和杨氏两个,便站定了等二人。
杨氏眼尖,远远地看见了,她嗓门也有些大,隔着老远便喊了起来:“那不是玉妹妹吗?今儿总算是见着你出门了。”
黛玉本就等着她们,见她们走近了,捂着嘴,笑道:“偏你嗓门大,我这等着你们呢,你倒是喊起来了,也亏得你身边的丫头受得住你,她们一个个偏又是轻言细语的,这走出去,哪个知道你是奶奶,她们是丫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