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好水溶过来预备处理这丫头的事,进门便听见后面这几句话,当下便说:“玉儿身边的几个丫头都是极好的,又是从小儿便跟在身边的,她的习性她们都知道,老太太身边的人虽好,只玉儿癖性极多,万没有一时就都能知道的,只怕辜负了老太太的一片心意,倒是不如留在老太太这里,替孙儿和孙子媳妇服侍老太太,也全了孙儿和孙子媳妇的孝心,还请老太太成全。”
见水溶面上一丝笑容也无,太妃知水溶这是真生气了,当下便怒了,指着水溶全身发抖,却说不出话来,半响才略缓和了些,看着长安王怒骂道:“这便是你养的好儿子?”
长安王忙硬着头皮上前两步,“儿子惶恐,”又呵斥水溶:“畜生,还不给老太太认错。”长安王只是说认错,却没说认什么错。其实在心里,并不觉得水溶有什么错,他也算是看着黛玉长大的,心里拿黛玉和水汐是一样的。虽心里不喜太妃这般,只是作为儿子,又能如何?
水溶依言上前跪下,“孙儿有错,请老祖宗责罚。”话是如此说,态度也端正,只话里并无一丝愧疚,清明平和,哪里有犯错的样儿?
太妃待要责问,忽然想起,似乎并没有什么不对的地方,难道非要说自己原本是送侍妾的,并不是送丫头,但是原先送丫头是因为黛玉没有生养,如今黛玉正怀着孕,再送,不就是自打嘴巴,还是说,非送个侍妾过去给人添堵?
只觉着儿子孙子个个都不听话,太妃心中有气,也看不得几人在眼前幌,把众人都赶了出去,只留了云嬷嬷一个。
长安王和水洺自是直接出去了,水溶则进了偏厅。看见儿子进来,王妃笑着说:“就让你媳妇在这歇会子,醒了再回你们院子。”
水溶苦笑着摇了摇头,道:“儿子正想与母妃说这事呢,儿子想着,还是回去的好,家里的丫头嬷嬷都是用惯了的,诸事也齐备。”
太妃知他这是顾忌太妃呢,王妃又想起沈太医说的那几句话,到底孙儿重要,也心疼儿子,便点了点头,道:“也罢,只你们两个我也不放心,瑾嬷嬷跟在我身边几十年了,有她过去服侍媳妇,我也放心些。”说罢,又对瑾嬷嬷说:“溶儿媳妇脸皮薄,一向也是个不多言的孩子,你过去,看着缺什么,或是她想吃什么了,只管使人过来回我,或是洺儿媳妇。”
见说到自己,韩氏忙点头,应道:“这还用母妃吩咐?”
转眼一看,果然是自个儿家里,心知事情定不是水溶说的这般简单,太妃也定不会那么好说话。只是碍于孝道,水溶怎么好说太妃的不是。想起方才的怀疑,黛玉心里便有些不自在,正想着说点什么,便听得“咕咕”叫了两声,胸口一阵发紧,黛玉面上一红,忙扭过头,呐呐道:“你放手,我好起身。”水溶笑着放开黛玉,拿了熏笼上的夹袄递给黛玉,一面喊丫头进来伺候。
洗漱毕,水溶上前扶着黛玉,眼睛只盯着黛玉的脚下,黛玉叫他弄得紧张兮兮的,又见几个丫头均是想笑不敢笑的样儿,心里也是好笑,轻轻推了水溶一把,道:“你这是做什么?叫丫头们看见笑话。”
水溶却不管,只扫了含俏几个一眼,道:“仔细些总是好的。”黛玉无法,只得依了他。
瑾嬷嬷正与郁嬷嬷说着话,菡萏几个张罗着摆饭,见二人出来,忙矮身请安,黛玉哪里敢受瑾嬷嬷的礼,只是拦也来不及,只避到了一旁,受了个半礼,一面吩咐细雨说:“快扶嬷嬷起来,”又说:“嬷嬷是母妃身边的人,我怎么当得起?只是这些时日要多麻烦嬷嬷了。”
瑾嬷嬷忙上前扶住黛玉,道:“看二奶奶说的,什么麻烦不麻烦的?能伺候奶奶是老奴的福气,只是几位妹妹都是极好的,老奴倒是来享受的了。”说着,见水溶面上有不耐,忽然想起来,忙说:“看老奴,只顾着说话了,奶奶从昨儿晚上起就没吃饭,奶奶赶紧先吃。”
黛玉与水溶对坐,丫头们便端了玉盆上来,自有丫头上前来伺候二人洗手,黛玉便与郁嬷嬷说:“嬷嬷的饭菜可备下了?”见郁嬷嬷点头,方接着说:“劳烦嬷嬷替我好生敬两杯。”说罢,又扭头与瑾嬷嬷说:“留嬷嬷在我这吃饭,也怕嬷嬷拘谨了,另备了席面,嬷嬷也不必客气,只当还在母妃身边一样,我身边这会子也没个长辈,只拿嬷嬷当长辈了。”说着,又指着桌上的两碗菜说:“这个火腿炖肘子极易克化,那个炸的鹌鹑倒是好下饭,嬷嬷也尝尝。”丫头们听见,便知这是特特赏给瑾嬷嬷的,自是忙撤了下去,放在外面的席面上。瑾嬷嬷是知眼色的人,明白轻重缓急,也不推辞,谢了恩便与郁嬷嬷一起出去了。
黛玉确实饿狠了,好在先上的羹,黛玉一气便喝了大半碗,待含俏上了饭,黛玉又是一气吃了半碗,菜倒是没怎么吃,吓得水溶连声说:“慢些,仔细噎着了。”一面说,一面见缝就送一勺子汤过去。
稍缓和了些,黛玉方慢下来,就着水溶的手喝了汤,笑道:“我实在是饿坏了,见着满桌子的菜几乎想都塞进肚子里才好。”
这话说得水溶好笑,“下次再不这样了,宁可叫醒你,吃了再睡也好。”
也不知是不是饿狠了,黛玉是一点也没厌食,看什么都有胃口,吃得极欢。水溶倒是没怎么吃,只给黛玉搛菜,或是看着黛玉吃。
才吃完,门上来人回说李氏成毓姝和月莹来了,水溶不许黛玉走动,自出去相迎。几人才分别一日,再相见,又是另一番情景。
李氏还没进门,看见黛玉起身,便连连摆手,一脸急色,“快坐着,自家娘们,还讲这些虚套作什么?”说着话,三步两步便走到了黛玉跟前,拉了黛玉的手便往椅子上按,“都是要作娘的人了,还不仔细些?几个月了?”说罢,也不等黛玉回话,又自语说道:“你身子骨本就弱了些,这些时日又没歇好,可要好生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