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犀唱了声喏,便退了出去。
二人方坐定,门帘便被高高挑起,当先进来的却是一个美貌男子。黛玉微微一愣,瞬间便知道是谁了,难免有些不屑,撇了撇嘴,却什么也没说。那贾宝玉在人前还是识礼的,不过他可不认为李氏是主子,在他眼里,与赵姨娘一样,所以他进来便直奔黛玉身边而去,口里也嚷嚷着:“林妹妹昨日去家里,怎么也不多玩会子?知道妹妹要来,昨日在舅舅家,我特地没吃晚饭便赶回去了,还以为能见到妹妹呢。哪里知道,刚到家里,老祖宗便说妹妹才走。”说着话,伸手便要抓黛玉的手。
宝玉犹自喋喋不休地说着:“幸好宝姐姐身子不爽快,没去舅舅家里,否则妹妹更是孤单。”在无人瞧见的地方,宝钗红了脸。迎春和探春均是瞪了宝玉一眼,似乎暗有怪责之意。不过,脸上都红透了。令人好奇的是,惜春却是没有半点反应。
宝玉说着话,便见一个小丫头气喘吁吁的跑进来,盯着宝玉很是恼怒,对上黛玉的眼睛却是又羞愧又害怕。黛玉看见这小丫头,又细看看宝玉,果然额头上有细细的薄汗,微微喘着气。略偏头看向贾环,他二人倒是一样,心中略猜出一二分来。见那丫头要说话,微微摇了摇头,示意其不必说。
又见宝玉一见面便动手动脚的,黛玉真有些不耐烦了,起身让开了,微微有些怒气:“还请表哥自重,”宝玉身上浓重的脂粉味笼罩在身旁,黛玉只觉着胸中有些憋闷,几乎无法呼吸,人便走到李氏身边挽着她的胳膊,道:“这是我李姨,想来二表哥,二姐姐,三表弟,三妹妹,四妹妹和薛姑娘还没见过。”又指着几人一一说给李氏认识。
见黛玉让开,又对李氏这般尊重,宝玉愣在那里,脸上红一阵白一阵。好在宝钗正站在宝玉后面,伸手推了他一把,方笑向李氏福了一福,道:“见过李姨,宝钗便放肆了,随林妹妹一般喊您李姨。”
宝玉反应过来,忙忙地作揖道:“宝玉失礼了,还请李姨责罚。”后面三春自也跟着行礼问安,却都并未行大礼。
见李氏看着不过二十几岁的人,又温和可亲,宝玉只觉着羡慕。只说女子嫁了人便都是死鱼眼珠子,叫人生恶,偏这李氏浑身上下有着一股子淡淡的书香。若是叫宝玉知道李氏今年已三十了,不知又该怎样的纠结不清,黛玉未曾想到在自家里,宝玉竟然就这样闯了进来,心中本就有火,又见几人对李氏这般,不及多想,火气便上去了。待要发作,却被李氏捉住了手。扭头正对上李氏温和的笑颜。心中一凛,方想起这几人本就是客人,家里的姨娘又都是半主,便是那半主的地位也只是针对奴才们而言的,在他们这些哥儿姐儿面前,哪里有什么脸面,其实连主子身边得宠的丫头都不如。这么一想,心中的火气便去了三分。再一想,这都是些不相关的人,不是都说好了,只在旁边看戏么?如今李氏都能做到旁观,自己却不能,当下便又去了三分。
丫头们过来请宝玉等人坐下,也不知是不是丫头们有心,把宝玉和贾环安排到了末座,宝玉倒是没说什么,贾环嘟嚷了几句,被宝玉压了下去。重新上了茶水点心,并一些时鲜的果子。
黛玉坐了回去,看着宝玉和贾环,问道:“二位表哥可有去见过爹爹?”
宝玉脸颊微微有些红,道:“已经见过姑父了,因急着见妹妹,我和环儿是跑过来的。”他似乎也看出黛玉对他很是不耐烦,又小心地说:“老祖宗说了,我们是嫡亲的姑表姊妹,原该多亲近亲近,”说罢,抬眼细打量黛玉,道:“妹妹身子可大好了?”
黛玉点了点头,道:“多谢二表哥记挂着,我身子也就这样,全靠养着,”说着话,扭头看了李氏一眼,接着说道:“这些年,真是多亏了李姨,比起前些年,已好多了。”
探春笑道:“李姨定是很辛苦,姑父府里人不多,大事或许不多,琐碎事却最是劳烦人,偏偏又多,一日没有一千也有八百,真真林姐姐有福气。”
黛玉冷哼了一声,道:“三妹妹过奖了,我哪里是有福气的人。”
正说着,帘子响动,素雪走了进来,笑道:“今儿真真热闹,郡主也来了,说话就到。”
果然,话音未落,帘子又被人高高挑起,门口的小丫头笑嘻嘻地说:“郡主已经进二门了,奴婢来请示夫人,姑娘,是把郡主迎到姑娘房里,还是到这边?”
黛玉不由地瞅了宝玉和贾环一眼,笑嗔道:“糊涂东西,自然是迎到我房里,”说罢便起身与李氏说话,“李姨,那我先过去,这里就劳烦您了。”
李氏道:“去罢,别让郡主久等,你替我向郡主请安,回头我得了空自过去,”又扭头对三春和宝钗说道:“不若也去玉儿房里,你们年轻的姑娘家,一块说话解闷也是好的。”
黛玉也邀四人:“是啊,就我和郡主两个,也无趣,不若一起。”
迎春是无所谓,探春略有些羡慕,惜春却是冷哼了一声,宝钗最是值得玩味,脸上表情没有一丝变化,看不出喜怒哀乐。听李氏建议,不过微微屈膝,乖巧地应了一声:“宝钗谨遵夫人之命。”她倒是改口快,不过三春看见她改口,都似笑非笑地看了她一眼。但是对于去黛玉房里,几人都没有异议。倒是宝玉见众人离去,黛玉又一直没有开口邀他,倒是有些着急。眼见着帘子打了起来,黛玉打头,一脚已迈出,忙跑了过去:“林妹妹,横竖我在这里也帮不上李姨的忙,一个人也怪无趣的,不若与你们一起玩。”
黛玉回头看了宝玉一眼,偏又见他双眼澄澈,并无一丝杂念,一时真有些无语。这人,到底是聪明还是愚蠢呢?说他蠢吧,他能清楚地感觉到别人对他的喜恶;说他聪明吧,他偏就什么都不懂的样子。